屋里,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冬日清冷形成鲜明对比。母亲梁如意端出一盘刚洗好的苹果和橙子,水珠还在果皮上晶莹滚动。她慈爱地招呼着正在地毯上玩玩具的悦悦和润宝:“来,宝贝们,吃水果了。”
两个孩子欢呼着围了过来。刘峰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安宁。
母亲随后在刘峰旁边的旧沙发上坐了下来,父亲刘革命也放下手中的报纸,将老花镜推到额头上。两位老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儿子身上,那眼神里有关切,有询问,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牵挂。短暂的团聚欢愉过后,是时候了解一下儿子在省城这几个月真正的情况了。
“小峰啊,在省城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住的地方习惯不?吃饭怎么解决的?”母亲率先开口,问题细致而具体,带着母亲特有的絮叨式关心。
“生意怎么样?那边竞争激不激烈?”父亲的话言简意赅,更侧重于事业。
刘峰早已习惯了这种“只报喜不报忧”的沟通模式。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用一种尽可能让人放心的语气,向两位老人描述着他在省城的生活:
“爸,妈,你们就放心吧。住的地方离市场近,挺方便的,虽然旧了点,但收拾得挺干净。吃饭我现在自己也学着做点了,外面吃也方便,饿不着。”他略过了爬六楼的辛苦和常常凑合的快餐。
“生意嘛,刚开始肯定难点,但现在慢慢走上正轨了。”他继续说道,“位置选得不错,人流量大,主要做二手平板销售和维修,现在熟客多了不少。比在深圳压力小点,不用那么拼命熬夜了,感觉身体都好了不少。”他巧妙地避开了初期资金紧张、手部颤抖的困扰以及市场竞争的残酷,将重点放在了向好的趋势和身体的恢复上。
老两口认真地听着,脸上的皱纹随着刘峰积极的描述而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了欣慰的光芒。只要儿子平安、顺利,他们悬着的心就能放下大半。
这时,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和心疼,对刘峰说道:“小峰,有件事得跟你说说。雯子这孩子……真是没得说。她现在每个月一号,雷打不动地拿三千块钱给我,说是你给我们的,让我们买菜、添置家用。”
父亲刘革命也接口道,语气里是同样的感触:“我们跟她说了好几次了,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挣钱不容易,我们老两口有退休工资,补贴家用足够了,让她把这钱留着自己和孩子们用。可这孩子就是倔,说什么这是你们做儿女的心意,一定要我们收下。我们拗不过她,只好先收着。”
刘峰听着父母的话,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这件事,雯子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他立刻顺着父母的话说道:“爸,妈,雯子做得对。这钱你们就该拿着。我现在在省城的收入,其实不比在深圳时低多少,你们不用担心我。该买的买,该花的花,别太省着了,身体最重要。”
他语气轻松,仿佛这每月三千的支出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股混合着震惊、愧疚和深沉感动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自从半年前从深圳回到省城,直到昨晚之前,他因为将所有积蓄都投入了柜台启动和维持前期运营,再加上自己吃药生活,资金一直非常紧张,根本没有给雯子汇过家用钱!雯子每个月那四千多块的工资,就是她和两个孩子,甚至还包括偶尔补贴父母的所有经济来源!
而她,竟然从这本来就不宽裕的收入里,每月挤出三千块钱,以他刘峰的名义交给父母!这几乎是她工资的大半了!剩下的那一千多块,她要如何支撑起她自己、悦悦和润宝的日常开销?孩子们的衣服、零食、玩具、偶尔的小病小痛……刘峰简直不敢细想。
这意味着,在他专注于省城创业、为未来打拼的这半年里,雯子不仅在精神上独自支撑着这个家,照顾着老小,更是在经济上,用她柔弱的肩膀,默默地、艰难地扛起了大部分的家庭责任,甚至还替他这个儿子,在父母面前尽着孝心,维持着他“能干”、“顾家”的形象。
昨晚他拿出那四万块钱时,心里还有些许的成就感和自豪,觉得终于可以回报妻子了。但现在他才明白,那四万块,远远比不上雯子这半年来,每月雷打不动的那三千块所承载的分量!那是在她自己都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挤出来的、带着体温和无声爱意的支撑!
他心里一阵酸涩,既为妻子的深明大义和坚韧付出而深深感动,又为自己这半年来的“缺席”和对她处境的忽视而感到无比愧疚。雯子从未抱怨过一句,始终用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也守护着他的尊严和体面。
“雯子……受苦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暗暗发誓,从今往后,绝不能再让妻子独自承受这样的压力。他要把生意做得更好,要成为这个家真正坚实可靠的顶梁柱,让雯子能够轻松一些,能够像别的女人一样,为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如此苛刻地对待自己。
这个清晨,在父母看似平常的唠叨中,刘峰深刻地体会到了“家”的另一种含义,那是由妻子雯子用隐忍和付出,无声构筑起来的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