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又在那璀璨水晶灯下缓缓流动。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像是漂浮在水面的落叶，漫无方向。
黎鲤清脆的笑声和顾渊温和的回应构成了对话的主旋律，沈屹然偶尔颔首，吐出几个简洁的音节，而涂阖则几乎完全沉默。
涂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那只精致的高脚杯上。
杯底还残留着少许红酒，在灯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涂阖穿着那身素白色的旗袍，丝绸面料泛着柔和的光，与他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形成了微妙对比。
他的全部感官，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系在身旁男人身上。
沈屹然就坐在他左手边，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
涂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布上画着圈，脑海里却飞速运转着。这场聚会即将结束，他需要一个不着痕迹的和沈屹然扯上关系的理由。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桌面，最终定格在那瓶刚开不久、标签上标注着52度的白酒上。一个念头悄然成形。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涂阖突然伸手，一把抓过那瓶白酒。冰凉的玻璃瓶身与他温热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他利落地拔开瓶塞，在黎鲤惊讶的目光和顾渊的震惊中，将自己面前的空杯斟得满满当当，琥珀色的液体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在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之前，他仰起头，喉结急促地滚动，将那杯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
灼热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部，带来一阵猛烈的眩晕感。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在短暂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你这么喝不会醉吗？”沈屹然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震惊。他侧过身，眉头微蹙，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在涂阖瞬间泛红的脸上。
烈酒的后劲凶猛袭来，涂阖感觉自己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
他强压下不适，摇了摇头，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应该不会。”
戏，必须做足。
涂阖再次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探向那个白酒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瓶身的瞬间，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覆了上来，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皮肤相触的刹那，涂阖感觉像是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
“别喝了，小心醉。”沈屹然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涂阖的手指从酒瓶上剥离，然后顺势将那只空酒杯也拿到了自己手边的远处。
手腕上残留的触感清晰而灼热。涂阖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掩盖了眸中的神色。他顺从地收回手，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反正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没必要再做戏下去了。一杯高度白酒下肚，后面自己肯定不能再开车了。
涂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感受着酒精在体内蒸腾带来的晕眩和热度。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沈屹然。
“吃点东西压一下，免得难受。”沈屹然的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餐桌间微妙的沉寂。他伸手取过公筷，动作从容。
筷子精准地落在那道清蒸东星斑最嫩的鱼腩部位，细心剔去细刺，轻轻放入涂阖碗中。
接着是蟹粉狮子头，他特意选了大小适中的一块，酱汁在白玉碗底晕开琥珀色的痕迹。然后是碧绿的芦笋尖，最后添了一勺虾仁蒸蛋，蛋羹颤巍巍的，映着灯光。
涂阖垂眸看着碗里渐渐堆起的小山，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那些菜色都是他今晚确实多动了几筷的。他没想到沈屹然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偏好。一丝隐秘的欣喜如藤蔓般悄然攀上心头。
涂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轻声问道：“会不会有点多？”
沈屹然的目光掠过那只被精心填满的碗，又落回涂阖带着些许不安的脸上。他的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沉稳而温和：“不会，多吃一些才行。”
“知道了。”他轻声应道，声音比平时柔软些许。执起筷子，他先夹起那块鱼肉，鲜美的滋味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胃里的灼热。
沈屹然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涂阖。“什么酒都敢喝，胆子可真大。”他语气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难以察觉的责备。
涂阖执筷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正对上沈屹然深邃的目光。“就这么一次，以后也不会了。”
这时，黎鲤也站起身，笑容温和地执起公筷：“涂老师，我也给你夹吧，你确实要多吃点东西才行。”
他的动作很自然，夹了一块清炒虾仁和几片白切鸡，都是桌上比较清淡的菜色，“这些比较解腻，适合现在吃。”
涂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得体的弧度：“谢谢小黎。”
他没有拒绝，将黎鲤夹的菜与沈屹然夹的菜稍稍分开摆放，然后先吃了口沈屹然夹的蒸蛋，又尝了黎鲤夹的虾仁，动作优雅，没有表现出任何偏好。
黎鲤坐下时，顾渊在桌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递过一个温柔的眼神：“小黎还是这么喜欢照顾人。”
“那是当然啦。”黎鲤坐回了椅子上。
沈屹然不甘心被人比下去，不动声色地将一碟爽口的凉拌黄瓜转到涂阖面前，语气平淡：“这个适合解腻，可以试试。”
“谢谢”涂阖安静地吃着，良好地应对两个方向同时投来的善意。
他虽然更喜欢沈屹然夹的菜，但还是将黎鲤夹的菜也都慢慢吃完了，礼节上挑不出什么错。
白色旗袍的立领衬得他脖颈修长，微微低头的姿态流露出一种得体的温雅。
餐桌上的气氛好像温和而融洽，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涂阖垂眸细嚼慢咽，整个人像泡在了蜜罐里，沈屹然连他最爱吃鱼腩且讨厌挑刺这样的小事都能注意到，这份细心让他心头泛起阵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