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若有若无的幽咽声,顺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从河岸不远处的一片黑黢黢的林子方向飘来。
那儿是乱葬岗的方向。
江未瞬间警醒,强行压下所有纷乱的情绪被。他眼神一凛,迅速抱住了面前的白清梧,替她挡住了脸。
“别出声,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
白清梧闻言,立刻就贴近了他。
江未揽住白清梧的腰掠起,隐入了湖边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中。
这树枝繁叶茂的,浓密的枝叶完美地遮蔽了他们的身形。
江未一手紧紧环着白清梧,另一只手轻轻拨开眼前的枝叶望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乱葬岗边缘的情景。
几盏灯笼在夜色中摇晃,映出四五条模糊的人影。
他们正围着什么,用棍棒和石头狠狠地砸着,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砸着砸着,一个高壮的男人蹲下身,露出了大半的空隙。
借着这空隙,江未终于得以看清了他们围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具裹在草席里的女尸。尸体似乎还未完全腐烂,但面容青紫,死状凄惨。
只见那高壮的男人粗暴地捏着那女尸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脸,又扯开她的衣领看了看脖颈,似乎在确认什么。
旁边一个瘦小的男人搓着手,面带讨好地说道:“刘爷,您看,这没错吧?按您吩咐,还没等府里人发现,小的就赶紧给挪到这儿来了。”
那被称作刘爷的高壮男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嗯,是李大人说的那个人不错。把人装车,仔细点,别让人看见。”
“是是是!”
瘦小男人连连应声,指挥着其他人将那女尸用草席重新裹好,抬上了一辆板车。
眼见着那死状凄惨的尸体被搬出来了,江未心头一紧,本能地伸出手,覆上了白清梧的眼睛。
他的手掌,完完全全地将那些残酷的画面都隔绝在外了。
白清梧的睫毛在他掌心下轻轻颤动了几下,如同受惊的蝶翼。但最终,她只是沉默着,并没有推开他。
树下,灯笼又晃了一阵,渐渐飘远了。
确认那些人走远后,江未这才松开了捂着白清梧眼睛的手。
“抱歉,我担心你会因此做噩梦,所以才.....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两秒,习惯性地想要道歉。
白清梧轻轻摇了摇头:“江公子,我们回去吧。”
可考虑到刚才的事情,江未也觉得在外面待久了不安全,也心生了回去之意。
二人就此打道回府了。
然而,就在即将靠近那熟悉的小院时,江未猛地停住了脚步,手臂将白清梧往身后护了护。
不对。
此刻的梧桐苑里,竟然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格外扎眼。
这院子里平日除了白清梧和江未,根本不会有第三个人,更别提在深夜点灯了。
有人来了。
江未心中一紧,对白清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院墙,探出头,向内望去——
只见梧桐苑那小小的庭院中,站了三四个人。为首的一人,罩了一件杏红色的狐狸毛披风,好不气派。虽然背对着这边,但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应当就是原着女主,白景书了。
白景书正站在院中。灯笼的光晕映照着她的半边脸颊,那艳丽的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这大半夜的,屋里黑灯瞎火,人也不知踪影。你们说,我这好姐姐,禁足期间,会去哪呢?”
那左侧的丫鬟立刻赔着笑,附和道:“二小姐说笑了,这梧桐苑平日里连只野猫都不愿来,大小姐她,许是在暗自神伤吧?”
白景书“哼”了一声,笑道:“她可不会暗自伤神。她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准备着咬我一口呢。”
另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垂着头,半点也不敢插嘴。
“兰香,你觉得呢?”
白景书斜睨了那不说话的小丫鬟一眼,似笑非笑道:“兰香,她是你原来的主子,想来你是最为了解她的。不如你说说,她会去哪呢?”
那个叫兰香的小丫鬟,慌忙丢了灯笼,跪在地上:“奴婢不知道,奴婢对大小姐一点也不了解。”
“是吗?你服侍了她这么久,却一点都不了解她。可见你平日里当差很不用心啊。”
白景书环顾了一圈四周,放大了音量:“你说,我该怎么罚你才好呢?”
看着这一幕,江未十分不适地皱了皱眉。
这也不难看出,白景书是料定了白清梧就在这附近。所以故意折腾白清梧的旧仆,想要以此逼白清梧出来。
江未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起来,在手中掂了掂。他回头看向白清梧,用眼神示意她是否要暂时避开。
白清梧察觉他的眼神,却只是避开了。
她看了一眼院中的情形,轻轻挣脱了江未的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发丝,然后,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旧惊动了院中的人。
白景书闻声转过身来。月光和灯笼的光交织在她脸上,映出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也映出了她眼神中的审视。
她开口:“姐姐,这深更半夜的,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父亲命你禁足思过,你怎能私自外出呢?若是被父亲知晓了,怕是又要动气了。”
白景书声音柔柔的,言语间也充满了关心的意思。就好像她中秋夜前来,是真心来探望白清梧一般。
她的话音落下,静默了几秒,白清梧却并未如她预想那般露出惊慌的神色。
相反,白清梧弯弯起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唇角也跟着勾起来。
她笑着说道:“我出去私会野男人了。诺,野男人还在门口呢,妹妹要去看看吗?”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不仅让白景书和她的丫鬟僵住。连躲在暗处的江未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脚下一滑,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
白清梧仿佛没看到她们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继续用那气死人的语调补充道:
“你去禀告父亲吧。正好,也让父亲知道,你中秋夜不好好在院里待着,是如何发现我私会野男人的。”
白景书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了。
她本意是想来看白清梧的笑话的。但白丞相确实明令禁止任何人前来探望白清梧,所以她自己也是偷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