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横梁还在往下掉灰，苏荣刚将最后一根“破秽针”从墙缝里拔出，指尖就沾了些黏腻的黑液。她正要用艾草叶擦拭，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喵呜”声，像是有无数只猫在喉咙里低吼。
“小心！”云逍的声音带着警示，他扶着供桌的手猛地收紧，桃木剑在掌心泛出微光——刚才阴鳞怪化作的黑袍还在地上抽搐，边缘的黑灰里，竟钻出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这些猫的眼珠红得像燃着的炭火，皮毛上沾着未干的黑血，显然是被破庙里的怨气附身了。
最前面的那只野猫弓起脊背，露出尖利的獠牙，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在青石板上蚀出细密的坑。它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刚收针的苏荣——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血腥味混着草药气，成了怨气最好的诱饵。
“滚开！”云逍想上前格挡，却被苏荣拽住了胳膊。她的脸色虽白，眼神却异常清明：“别动，你体内的蚀骨草毒性还没清，动气会加重反噬。”说话间，她已摸出三根银针，指尖翻飞间，银针在身前织成道虚影，“我能应付。”
可那些野猫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它们像是听懂了人话，突然分作两拨，一拨直扑苏荣，另一拨竟绕到侧面，对着缩在神龛后的孩童影子龇牙咧嘴——那是刚才没来得及消散的两个小魂魄，此刻正吓得瑟瑟发抖。
苏荣的银针本已对准最前面的野猫，见它们要伤魂魄，顿时慌了神。银针的轨迹一乱，最左边的野猫趁机扑了上来，利爪带着黑气，眼看就要挠到她的脖颈。
“不许伤苏医师！”
一声清亮的喝声突然炸响在破庙上空。李青不知何时从门外冲了进来，怀里还抱着捆刚采的艾草，显然是担心他们耽搁太久，特意追过来的。她看见野猫扑向苏荣，想也没想就扔掉艾草，反手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剑柄上的刻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了亮，像是在回应她的怒意。
桃木剑的金光比往日更盛，带着股清冽的药草香，与野猫身上的黑气撞在一处。“铛”的一声脆响，竟像是铁器相击，那只野猫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庙墙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李青自己都愣住了。她握着剑的手还在发颤，虎口震得发麻，可看着被击退的野猫，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这不是云逍在身后护着的结果，不是靠着本能的爆发，而是她实实在在挥出去的一剑——剑招虽还是“立雪式”的基础架子，却比清晨练剑时稳了不止一分。
“我、我做到了？”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刻痕，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发力时的温热。
“别发呆！”苏荣趁机甩出银针，钉住了另外两只野猫的爪子，“它们怕桃木剑的阳气，趁胜追击！”
李青猛地回神，看见又有三只野猫从横梁上跳下来，目标正是神龛后的魂魄。她深吸一口气，想起云逍教的“听风式”要诀——“心随风动，剑随心动”。这次她没有刻意瞄准，只是盯着那些晃动的影子，手腕轻轻一转，桃木剑的金光如水流般荡开，恰好拦在野猫与魂魄之间。
金光扫过之处，野猫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哀鸣，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最神奇的是，那些金光像是长了眼睛，只伤野猫，半点没碰着神龛后的魂魄。其中一个小魂魄怯生生地探出头，对着李青作了个揖，像是在道谢。
“好样的！”云逍靠在供桌上，看着她渐入佳境的剑招，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注意它们的眼睛！那是怨气凝聚的地方，砍中了就能散了它们的邪性！”
李青闻言，目光落在最凶的那只野猫身上。它的左眼球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显然是怨气最重的地方。她想起画“驱邪符”时，苏荣说的“意在笔先”，此刻握着剑，竟也有了类似的感觉——剑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顺着心意往前递出。
桃木剑的剑峰精准地点在野猫的左 eye 上。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响，那只野猫身上的黑气瞬间溃散，眼珠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它愣了愣，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甩了甩尾巴，夹着腿跑出了破庙。
“这招叫‘点星’，”云逍的声音里带着赞许，“是‘听风式’的变招，你无师自通了。”
李青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说“是你教得好”，就见最后两只野猫突然调转方向，竟顺着墙缝钻进了地下。它们的速度极快，只留下两道黑气，像是在地上画了个诡异的符号。
“它们想逃！”苏荣按住流血的手臂，快步走到墙边，用银针挑起地上的黑灰，“这是‘地行符’的痕迹，它们能钻地！”
李青看着空荡荡的墙缝，突然想起黄鼠狼说过，猫和鼠本是天敌，被怨气附身后却能勾结——这些野猫恐怕不是偶然出现，而是阴鳞怪留下的后手，专门用来拖延时间的。
“它们往哪个方向跑了？”李青握紧桃木剑，剑身的金光微微跳动，像是在感应妖气的轨迹。她突然觉得掌心发烫，低头一看，原来是云逍塞给她的“辨阴符”从袖中滑了出来，符纸正对着庙门东侧的方向，隐隐透出红光。
“那边！”她指着东侧的墙根，“符纸在发烫！”
云逍和苏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李青的体质偏阴，本不易察觉妖气，此刻却能靠着符纸精准定位，显然是这段时间的修炼起了作用，连带着对灵力的感应都敏锐了许多。
“追！”云逍不再犹豫，忍着伤痛率先冲出庙门。东侧的杂草丛里果然有两道新鲜的爪痕，沾着些黑血，与野猫身上的一致。更奇怪的是，爪痕旁还散落着些灰褐色的粉末，正是阴鳞怪盒子里的“迷魂香”。
“它们在引我们去别的地方。”苏荣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这香里加了‘勾魂草’，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她从药箱里掏出个小布包，往李青手里塞了塞，“这是‘醒神散’，缝在衣襟里，能挡住香气。”
李青刚把布包收好，就听见黄鼠狼的尖叫从前方传来。三人往前跑了几十步，只见黄鼠狼正和一群小黄鼠狼围着个土洞龇牙咧嘴，土洞里不断往外冒黑气，隐约能听见猫叫的声音。
“是这里了。”云逍用桃木剑往土里刺了刺，剑身立刻传来轻微的震动，“下面是空的，恐怕是个地窖。”
李青想起镇上的传闻，说破庙东侧曾是刘财主家的旧粮仓，后来因为闹鼠患被废弃了，没想到竟被改成了地窖。“难道……炼魂鼎藏在这里？”
“很有可能。”苏荣从药箱里翻出个小小的罗盘，指针正疯狂地指向土洞，“这里的阴气比破庙重十倍，除了炼魂鼎，没什么东西能聚这么重的煞气。”
话音刚落，土洞里突然飞出无数道黑影，正是刚才逃走的野猫，只是此刻它们的体型膨胀了近一倍，皮毛竖起如钢针，眼睛里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在地窖里吸收了更多怨气，变得更加凶戾。
“小心！”李青将苏荣和云逍护在身后，桃木剑横在胸前，“这次我来！”
她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回忆着云逍说的“护人”要诀，脚步微微后移，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金光在她身前织成一道屏障，野猫们几次扑上来，都被金光弹开，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
“它们的怨气在减弱！”苏荣惊喜地发现，那些野猫每次被金光扫过，动作就迟缓一分，显然是桃木剑的阳气克制了它们的邪性，“再加把劲！”
李青点点头，突然想起清晨在百草堂练剑时，看着阳光穿过艾草叶的样子。她试着将灵力灌注剑身，想象着金光如阳光般温暖，而不是冰冷的杀气。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桃木剑的金光果然柔和了许多，像层薄薄的金纱，裹住了最前面的两只野猫。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两只野猫身上的黑气在金光里渐渐消散，温顺地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忏悔。
“这是……”云逍愣住了，他练了十几年的桃木剑法，从未想过金光还能这样用——不是斩灭，而是净化。
“是‘暖阳珠’的作用。”苏荣很快反应过来，“她贴身戴了那么久，身上沾了珠子的暖意，连带着桃木剑的阳气都变得柔和了。”她看向李青的眼神里充满了赞叹，“这才是真正的‘护’，比斩妖更难，也更有用。”
李青受到鼓舞，剑招越发流畅。她不再刻意想着“击退”，只是将金光一次次荡开，像春风拂过大地。越来越多的野猫在金光里恢复神智，摇摇晃晃地跑出了破庙，只剩下最后一只体型最大的野猫，还在负隅顽抗。
这只野猫的眼睛里不仅有红光，还缠绕着淡淡的黑丝——那是阴鳞怪残留的气息，显然是被特意操控的。它猛地跃起，避开金光，竟直扑李青握剑的手腕，想夺走桃木剑。
李青的反应比预想中快得多。她手腕一翻，没有硬挡，反而顺着野猫的力道往后一拉，同时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落叶般旋转半圈，恰好避开了利爪。这是“听风式”的另一种变招，云逍只演示过一次，她竟在实战中用了出来。
旋转的瞬间，她看清了野猫脖颈处的黑丝，那里正是阴鳞怪气息最浓的地方。李青没有犹豫，桃木剑借着旋转的惯性，轻轻一挑——不是劈砍，而是像绣花一样，用剑峰将那缕黑丝挑了下来。
黑丝离体的瞬间，野猫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嘶鸣，身上的红光彻底消失，摇摇晃晃地跑了。而那缕黑丝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作一滩黑水，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李青收剑站定，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昨天还在为画不好符而懊恼，今天却能挥剑净化怨气，护着身后的人。
“青姐姐好棒！”神龛后的魂魄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此刻正围着她拍手，小小的影子在金光里跳跃，像极了阳光下的蒲公英。
云逍走上前，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灰尘，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动作不自觉地放柔了：“比我第一次实战时稳多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擦擦虎口，刚才发力太猛，又磨破了。”
李青接过瓷瓶，指尖碰到他的手，突然想起破庙外的晨光，心里暖融融的。苏荣捂着伤口走过来，笑着打趣：“看来以后百草堂的安危，能交给我们李青女侠了。”
李青的脸更红了，却挺直了腰板：“我还能做得更好。”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庙的窗棂，给三人镀上了层金边。土洞下的地窖还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显然藏着更多秘密，但此刻，看着李青眼里闪烁的光，云逍和苏荣突然觉得，那些凶险都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把桃木剑找到了真正属于它的主人。不是靠着蛮力，不是靠着天赋，而是靠着那颗想要守护的心——这颗心，比任何符咒都要坚定，比任何金光都要温暖。
“走吧，”云逍率先走向土洞，“去看看刘财主藏了什么好东西。”
李青握紧桃木剑，跟在他身后，剑身的刻痕在光线下亮得耀眼。她知道，这只是她试手的开始，往后还有更多的妖邪等着她去面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把越来越暖的桃木剑，她就什么都不怕。
破庙外的艾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带着清苦的香气，像是在为这场小小的胜利祝福。而远处的地平线上，最后一抹霞光正缓缓沉入山后，预示着夜幕的降临，也预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