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将南山的轮廓晕成一片墨绿。云逍蹲在榛子树丛后，指尖捏着枚铜钱——这是刚从黄大仙幼崽身上发现的，铜钱边缘刻着圈细小的齿痕，与他腰间挂着的那枚“镇煞钱”齿纹完全重合。李青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路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水圈，“从这里穿过去是狐狸洞的近路，只是这山径太窄，怕有埋伏。”
苏荣突然按住云逍的肩，声音压得极低：“仔细闻。”
云逍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除了松针的清香，果然混着股熟悉的腥甜——那是地宫血池里特有的味道，当年他在血池边差点被拖进去时，鼻腔里灌满的就是这种气味，像腐烂的甜果子，却带着能蚀穿皮肉的寒气。
“黑狐的妖气，和地宫血池里的邪味一样。”苏荣的指尖泛着白，显然想起了在地宫被血藤缠住的噩梦，“它们不是普通精怪，是被邪术炼化过的‘煞狐’。”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黄大仙尖利的嚎叫。众人探头望去，只见那瘸着腿的黄鼠狼正一瘸一拐地往山坳跑，身后跟着三道黑影——黑狐的速度比在破庙时快了数倍，掠过之处，路边的野菊、蒲公英瞬间枯萎，连树皮都泛起青黑色，爪印陷在泥里，泛着幽幽的青光，与云逍见过的阴无常符咒上的光色分毫不差。
“它在引开煞狐！”老周急得直拍大腿，怀里的幼崽被惊醒，发出细弱的呜咽，小爪子扒着老周的衣襟，露出肚皮上雪白的绒毛，那里竟有个极小的月牙形印记，与黄大仙头顶的胎记位置隐隐呼应。
云逍握紧桃木剑，剑鞘上的红穗被风吹得贴在手腕上：“不能让它单打独斗。”他记得黄大仙刚才藏幼崽时，尾巴尖扫过树洞边缘，留下了三道爪痕——那是他们之前约定的信号，意为“危险，勿跟”，可此刻那三道爪痕旁，竟多了道歪歪扭扭的竖线，像是仓促间划下的警告。
“等等！”李青突然拽住他，指着煞狐掠过的方向，“你看那些枯萎的草叶，边缘是不是有灼烧的痕迹？”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看似被妖气侵蚀的草叶尖端，有细小的焦黑圆点，像是被火星烫过。苏荣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块透明的琉璃片——这是她在地宫捡到的，能照出邪物的原形。她举起琉璃片对准那三道黑影，镜片里的煞狐身上，竟缠绕着圈淡红色的线，线的另一端，隐没在云层里。
“是往生教的‘牵魂线’！”苏荣的声音发颤，“这些煞狐是被人操控的，背后一定有阴无常的人！”
就在这时，黄大仙突然停住脚步。它瘸着的后腿在地上拖出道长长的血痕，转身望向云逍藏身的方向，原本焦躁的眼神突然变得平静。煞狐趁机围了上来，青黑色的爪子离它的后颈只有寸许，它却猛地低下头，用前爪狠狠抓向自己的头顶——那撮一直遮住头皮的绒毛被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块铜钱大小的梅花胎记，胎记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与云逍腰间那枚镇煞钱背面的梅花纹一模一样！
“！”云逍猛地站起，镇煞钱在腰间发烫，像是要跳出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大仙的气息让他觉得亲切，为什么幼崽的铜钱与他的镇煞钱能对上——那梅花胎记，是玉麒麟一族特有的印记，当年玉麒麟失踪前，曾说过要收个黄姓徒弟，难道就是黄大仙？
黄大仙朝着云逍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每磕一下，梅花胎记就亮一分。煞狐的爪子已经搭上它的背，它却突然发出声尖锐的嘶鸣，声音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股决绝：“玉麒麟大人的恩，黄氏一族记了三百年！今日该还了！”
它猛地转身，将后背留给煞狐，前爪在地上划出道金光闪闪的符阵——那符阵竟与云逍的桃木剑共鸣起来，剑身上浮现出相同的纹路。“云逍公子！带幼崽去狐狸洞！洞里的‘回音石’能破牵魂线！”
“小心！”云逍嘶吼着冲出去，桃木剑劈出道红光，却见黄大仙突然炸开团金雾，将三道煞狐裹在里面。金雾中传来煞狐的惨叫，还有黄大仙最后一句话，轻得像羽毛：“告诉幼崽……娘去见玉麒麟大人了……”
金雾散去后，原地只剩撮带着梅花胎记的绒毛，还有三具被符阵烧成黑炭的煞狐尸体。那道缠绕在煞狐身上的牵魂线，像断了的琴弦般飘落，在雨水中化作青烟。
云逍捡起那撮绒毛，指尖被烫得生疼。幼崽从老周怀里探出头，小鼻子嗅了嗅，突然朝着黄大仙消失的方向发出细弱的呜咽，肚皮上的月牙印记亮了起来，与云逍手中的梅花绒毛慢慢贴合，拼成了完整的玉麒麟徽记。
李青看着徽记，突然想起母亲留给他的信：“玉麒麟有两大护法，一为青鸾，二为黄鼬……”他看向云逍，“黄大仙是黄鼬护法的后人！”
苏荣突然指向山径深处，那里的雾气里隐约有影子在动，比煞狐大得多：“快看！牵魂线的另一端来了！”
众人望去，只见雾气中走出个穿黑袍的人，手里牵着串铃铛，铃铛声里混着细碎的“咔嚓”声——那是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他腰间挂着块令牌，上面刻着个“阴”字，铃铛每响一下，周围的草木就枯萎一片。
“阴无常的亲卫！”老周将幼崽塞进云逍怀里，“快带它去狐狸洞！我们断后！”
云逍抱紧幼崽，那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发抖，却伸出小爪子，指向山径尽头的一块巨石——巨石上有个巴掌大的洞口，正是黄大仙说的狐狸洞。他看了眼苏荣和李青，两人已经摆开架势，桃木剑与晶石的光芒在雨雾中格外刺眼。
“走！”云逍转身冲向巨石，怀里的幼崽突然咬住他的衣襟，小爪子指着他腰间的镇煞钱。他猛地想起黄大仙的话，将镇煞钱摘下来塞进幼崽怀里——梅花胎记的绒毛落在镇煞钱上，竟化作道金光，在他身后形成道屏障。
黑袍人挥了挥铃铛，想放出新的煞狐，却被金光弹了回去。他阴冷的笑声在雨里炸开：“跑吧，狐狸洞里等着你们的，是玄机子大人亲自布的‘锁魂阵’！”
云逍的脚步顿了顿，怀里的幼崽却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他看向幼崽，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肚皮上的月牙印记与镇煞钱的梅花纹彻底重合，发出温暖的光。
“回音石能破阵……”云逍咬牙，转身钻进狐狸洞。身后传来苏荣的痛呼，还有李青的怒喝，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幼崽，在黑暗的洞道里狂奔——他知道，此刻唯有相信黄大仙的话，找到回音石，才能救所有人。
洞壁上的水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声，像是黄大仙在说“快点”。云逍的心跳得飞快，桃木剑在黑暗中亮起微光，照亮了前方一块正在发光的石头——那石头上布满细小的孔洞，正发出与幼崽呜咽声相同的频率。
回音石！
他刚要伸手去碰，就听洞外传来黑袍人的狂笑：“抓住那只黄鼬幼崽！玄机子大人要它的心头血炼幡！”
云逍猛地转身，将幼崽护在身后，桃木剑的光芒刺破黑暗，与回音石的光撞在一起，在洞壁上照出无数个影子——那些影子里，有玉麒麟的背影，有黄大仙的笑脸，还有个模糊的、戴着斗笠的身影，正举着块令牌，令牌上的“玄”字在光中闪着冷光。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回音石照出的影子，竟与老周钱包里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的人影重合了。云逍突然想起老周总说“年轻时跟过个厉害师父”，难道……
洞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云逍握紧桃木剑，看着怀里眼神坚定的幼崽，突然明白黄大仙那句“该还了”的意思——有些恩情，不是用命还，是用传承。他将幼崽放在回音石上，自己则转身冲向洞口，桃木剑的红光在黑暗中划出道决绝的弧线。
山径上的魅影还在嘶吼，但狐狸洞里，回音石已经开始震动，那些被牵魂线操控的秘密，即将随着声波，一点点抖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