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开封城的屋檐上。李青的桃木剑插进戏台中央的缝隙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这寒意不来自阴气,反倒带着种熟悉的温润,像极了贴身戴了多年的半块玉佩。
“不对劲。”他低喝一声,手腕翻转,剑气顺着木纹裂开的方向横扫。“哗啦”一声脆响,戏台中央的青石板竟像酥饼般碎开,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陶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黄麒麟先蹿了进去,项圈令牌的金光在洞里炸开,照亮了惊人的景象:七口半人高的陶瓮并排嵌在地基里,瓮口蒙着浸过黑狗血的红布,布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正随着气流微微起伏。每口瓮里都泡着个完整的皮影,驴皮材质在液体里泛着青白,影偶的眉眼竟与之前见过的死者一一对应。
“是‘养傀瓮’。”苏荣的声音发颤,药箱里的艾草突然无风自燃,青烟在瓮口盘旋成漩涡,“《禁术录》里记载过,用活人精血浸泡皮影,七七四十九天就能炼成‘母傀’,之后杀再多的人,怨气都会顺着血脉回溯到母傀身上,等于用无数生魂养着这七个影偶。”
云逍的青铜剑挑开最左侧的瓮布,一股浓稠的腥气涌出来。瓮里的皮影穿着蓝布衫,正是刚才在《哪吒闹海》影戏中窒息的孩童模样,影偶的咽喉处插着根细竹管,管尾连着瓮底的铜管,管壁上刻满了“血引符”——显然,孩童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母傀通过竹管吸走了他的生魂。
“那汉子艺人说过,这戏台是他师祖传下来的。”柳念眉突然想起什么,银簪挑起块碎石板,石板背面刻着个模糊的“玄”字,“他还说,只要守好这七口瓮,就能保‘玄阴师祖’的计划万无一失。”
“玄阴?”李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出贴身的半块玉佩,玉佩边缘的缺口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黄麒麟突然跳进第三口瓮里,前爪扒着瓮底一阵乱刨,很快叼出块沾着黏液的玉佩——另一半缺口竟与李青手中的严丝合缝!
两手捏住玉佩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指尖窜遍全身。玉佩内侧的刻字在金光中浮现:“玄阴师姐 玉麒麟生母 合制”。
“玉麒麟……是我娘的名字。”李青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终于明白为何总觉得那汉子艺人的咒术似曾相识——那半块玉佩是娘留下的遗物,据说当年与她同门的师姐共同打造,如今看来,那位“玄阴师姐”,就是赵玄阴!
苏荣突然指着瓮壁的符咒:“这些不是普通的血符,是‘子母咒’!”她用银针刮下点符咒粉末,银针瞬间变黑,“母傀刻着主咒,刚才死者身上的‘平安符’是子咒,只要母傀不毁,子咒就能无限复制,也就是说……”
“只要这七口瓮还在,赵玄阴就能通过那汉子艺人,源源不断地杀人。”云逍的青铜剑重重劈在瓮壁上,陶土应声裂开道缝,里面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泡着的皮影竟开始扭动关节,影偶的眼睛里渗出鲜红的液体,“不好!母傀要醒了!”
最右侧的瓮突然炸开,皮影破瓮而出。这影偶穿着道袍,面容竟与清玄师叔有七分相似,手里还捏着把迷你桃木剑,剑刃泛着与李青的剑同款的青光。影偶刚落地就朝李青扑来,动作灵活得不像皮影,倒像个活生生的人。
“是清玄师叔的母傀!”李青举剑格挡,两剑相碰的瞬间,他突然听见脑海里响起个苍老的声音——正是清玄师叔临终前的嘱托:“小心玄阴,她把我的残魂封在皮影里,要借玉麒麟的血解开封印……”
黄麒麟的项圈金光暴涨,将影偶撞退三尺。李青趁机捏碎玉佩,玉佩的碎片突然化作无数光点,没入七口瓮中。泡在液体里的皮影瞬间剧烈挣扎,瓮壁的符咒开始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
“玉佩里有我娘的灵力!”李青恍然大悟,“当年她们合制玉佩,根本不是为了交好,是娘早就防着赵玄阴,特意在玉佩里藏了克制母傀的力量!”
苏荣突然发现,每口瓮底都刻着个名字:“张生”“李婆”“王小儿”……正是近半年来开封城里莫名失踪的人。而第七口瓮的名字处,刻着的竟是个未写完的“柳”字——柳念眉的姓氏!
“她的目标是我们所有人!”柳念眉的银簪突然刺向自己的影子,簪尖带出串血珠。原来她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漆黑,边缘还缠着几缕驴皮丝,正是母傀偷偷缠上的子咒,“那汉子艺人给我的‘平安符’,我一直没扔……”
云逍一剑劈开扑来的道袍影偶,却见影偶的碎块突然蠕动着拼接起来,反而化作两个更小的影偶。“不能硬毁!”他急喝,“母傀靠怨气重生,越打越凶!”
李青突然想起清玄师叔的话,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佩碎片上。血珠落在瓮里的液体中,竟像滴入滚油般炸开,泡着的皮影瞬间冒出黑烟,影偶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是玉麒麟的血!”他惊喜道,“娘的灵力要靠我的血才能激活!”
苏荣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破众人指尖,将血珠弹向陶瓮。随着最后一口瓮里的皮影化作黑烟,戏台的地基突然震动起来,地面裂开道深缝,露出底下更庞大的阵法——七口瓮恰好嵌在阵眼处,阵纹蔓延的方向,直指洛阳古墓。
“这根本不是普通戏台,是赵玄阴埋在开封的阵眼。”云逍蹲下身抚摸阵纹,指尖沾起的泥土里混着细小的驴皮碎屑,“她在用开封的生魂养阵,等阵法成熟,就能顺着地脉把怨气引到洛阳,彻底唤醒清玄师叔的残魂。”
黄麒麟突然对着裂缝低吼,项圈的金光照出裂缝深处藏着的东西——无数根丝线,一端连着陶瓮,另一端竟通向城外的乱葬岗。那里埋着的,正是所有被母傀害死的死者尸骨。
“那汉子艺人只是个幌子。”李青望着裂缝里密密麻麻的丝线,突然明白,“赵玄阴早就料到我们会查戏台,故意让老艺人暴露,好让我们以为找到真相,其实这七口瓮只是冰山一角……”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已是三更天。七口瓮的碎片突然同时发光,在地上拼出幅地图,地图的终点用朱砂标着个“镜”字——镜心殿。
“她在引我们去镜心殿。”柳念眉的银簪突然断成两截,断口处凝着滴黑血,“子咒虽然解了,但母傀的怨气已经顺着地脉往洛阳流了,我们必须去镜心殿,否则……”
否则,等赵玄阴在洛阳古墓集齐足够的怨气,清玄师叔的残魂就会彻底被她操控,到时候别说报仇,恐怕整个中原的生魂都会被炼成母傀。
李青捡起块玉佩碎片,碎片的光芒映出他眼底的决绝。他终于明白,这场围绕皮影的阴谋,从二十年前娘与赵玄阴合制玉佩时就已开始,而开封的戏台之下,不过是赵玄阴布下的又一个诱饵——引诱他们走向镜心殿,走向那场早就注定的对决。
夜风从戏台的裂缝灌进来,卷起地上的驴皮碎屑,朝着洛阳的方向飘去。黄麒麟对着夜空长嚎,项圈的金光在地脉中拉出条明亮的轨迹,像在给他们指引方向,又像在催促他们尽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