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木的声音不高,但在死寂的夜色中,却仿佛一把锋利的玉雕刻刀,精准地刺入了阿伟最后的防线。
“你……胡说!”
门后传来阿伟沙哑的咆哮,但这声咆哮却虚弱无力,充满了色厉内荏。
“我没有胡说。”李子木的语气依旧平稳,他的大脑正在以“超频”状态运转,分析着这场对峙中的每一个变量。
“‘七星润肺膏’的配方,据我所知,百年前就失传了。”李子木缓缓道来,“全村,或许只有药堂里最老的那几位大师傅,才可能凭借记忆,摸索出大概的配方。”
“你呢?阿伟。”
“你是一个天才的石匠、一个顶级的复仇者、一个疯狂的父亲。但你唯独不是一个药师。”
李子木的目光穿透了那扇朽木门:“你偷来了‘紫罗兰’,你却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她。你所有的复仇、所有的算计……到头来,只换来了一块你无法使用的玉料。”
“闭嘴!闭嘴!!”阿伟在屋内发出了困兽般的嘶吼。
“嗬……嗬……咳咳……”那垂死的、“拉风箱”般的呼吸声,因为这阵骚动,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你听。”李子木的声音冷酷得近乎残忍,“她的时间不多了。你再这么吼下去,她会死得更快。”
屋内的阿伟,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救救她。”
门后传来的,不再是“魔鬼”的咆哮,而是一个父亲……濒死的哀鸣。
“救救她……外乡人……你那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 “我杀了石三……我认了……只要能救她……我把命赔给你们……”
阿伟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碧琪的心颤抖了一下。她看着李子木,眼神里充满了复杂。这个案子,从“灵异”到“谋杀”,再到“复仇”,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父亲绝望的“求救”。
护卫队长也握紧了长矛,不知所措。
李子木沉默了。
他不是医生。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石肺症”(矽肺病)都是不可逆转的绝症,只能靠“洗肺”和药物(如吡非尼酮)来延缓纤维化进程。
在这个连“盘尼西林”都没有的异世界,用一块玉石做主药的“七星润肺膏”,听起来更像是“玄学”。
可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阿伟。”李子木开口,“我可以帮你。但我需要你先做一件事。”
“什么?!”阿伟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把门打开。把你偷来的‘紫罗兰’玉料,交出来。”
“不!”阿伟立刻警觉起来,“我交出去,你们就会抢走!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
“你没有别的选择。”李子木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你女儿快死了。第二,药婆婆跑了,你找不到人制药。第三,全村唯一能说服药堂长老、重启‘七星润肺膏’配方的人……”
李子木看了一眼身旁的碧琪:“……只有她,碧琪小姐。”
碧琪立刻领会,她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划破夜空:“阿伟!我父亲是碧山!我以我家族的名誉起誓,只要你交出贡品,承认罪行,我……我就去求药堂的长老们,为你的女儿制药!”
“哈哈……哈哈……”阿伟惨笑起来,“匠师的‘名誉’?十年前,石三就是用匠师的名誉,污蔑玉姑偷懒、违规操作!你们的名誉……一文不值!”
“你!”碧琪被噎得满脸通红。
这是一个“死局”
李子木在编程时最痛恨“死局”——两个或多个进程互相持有对方需要的资源,导致所有进程都无法推进。
阿伟 持有 “玉料”,他需要 “药方”。
碧琪(代表村庄)能提供 “药方”(的可能性),但她必须先拿回 “玉料”(那是贡品)。
双方都无法信任对方。
而那个被当作时间”来消耗的……是那个女孩的生命。
“嗬……嗬……”
那呼吸声,越来越轻了。
“队长,”李子木忽然低声对护卫队长说,“让你的人准备,听我口令。”
“准备什么?”
“撞门。”李子木的眼睛眯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
“可是……他会伤害人质……”
“他女儿不是人质,是他的命。”李子木打断了他,“他不会伤害她的。他现在是逻辑混乱的‘野兽’,我们必须强行‘终止进程’
“碧琪。”李子木转向她,“你信我吗?”
碧琪看着李子木那只脱臼后、依然紧握成拳的右手,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比玉石更亮的眼睛。
她咬了咬牙:“我信。”
“好。”李子木深吸一口气,他再次面向那扇门。
“阿伟!我数到三。”李子木的声音猛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
屋内的阿伟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二。”
李子木将完好的右臂横在了胸前,做出了一个准备侧撞的姿势。
“三……就是现在!”
“轰——!!”
李子木没有给阿伟任何反应时间,他用自己受伤的左肩,狠狠地撞向了那扇朽木门!
剧痛(剧痛)!钻心刻骨!
但他顾不上了,因为他知道护卫队长那些人,瞻前顾后,绝对没有他这个“局外人”果决!
“砰!”
木门四分五裂!
李子木忍着剧痛滚进了屋内!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是石三的血,从阿伟身上传来)、药草味、以及死亡的腐朽气息,瞬间包裹了他的全部感官。
油灯下,他看到了。
阿伟,那个高大瘦削的“魔鬼”,正蜷缩在墙角。
他没有持握凿岩锥,而是紧紧地……抱着一个瘦弱、枯黄的小女孩。
女孩的眼睛紧闭着,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在阿伟的身旁,赫然放着那块失窃的、散发着迷人紫光的……“紫罗兰”贡品。
在李子木撞进来的瞬间,阿伟的第一反应,不是攻击,而是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那个女孩。
“……不……不要……碰她……”阿伟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不是在威胁,他是在……乞求。
紧随其后冲进来的碧琪和护卫们,也全都僵在了原地。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关于“凶手”和“魔鬼”的所有想象。
“李……李先生……”护卫队长握着长矛的手,开始发抖。
“都别动。”
李子木单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左肩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阿伟。
“阿伟。”李子木喘着粗气,“你赢了……也输了。”
“你用十年的算计,报了仇。你用‘魔鬼’的剧本,耍了所有人。”
“但你救不了她。”
李子木一步一步,走向墙角那个绝望的父亲。
“现在,把玉料给我。”
“把她……也给我。”
李子木伸出了他那只完好的、沾满泥土的右手。
“我,李子木,一个‘外乡人’。我用我的命担保——”
“我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