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还少了一个?”
李子木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在碧琪听来,却重逾千斤。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你……你怎么知道?”她失声反问。
李子木的目光平静如水:“我不知道。我猜的。”
“一个‘四人’的结义,在结构上是不稳定的。”他用程序员的思维解释道,“但一个‘五人’的组合,如果分崩离析,往往会剩下四个……一个被孤立的,和四个抱团的。”
“这是最简单的人性‘算法’。”
“更何况,”李子木指着那四具尸体,“如果王鼎大师(假设他是凶手)只是想自杀,他不必拉上三个兄弟。如果他是想复仇,那一定有一个共同的‘受害者’,和一个共同的‘罪行’。”
“这个密室,与其说是为了‘困住’他们,不如说是为了‘困住’一个秘密。”
碧琪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知道,李子木又一次猜对了。
“是……”她艰难地开口,“隐逸村的老人们……都隐约知道。王鼎大师他们这一辈,年轻时,并不是四个人。”
“他们是五个。”
“还有一个人,叫陈默”
“陈默?”
“对。一个……被翡翠村除名的人。”碧琪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曾是那五人中,玉雕技艺最高、最有天赋的一个。甚至……超越了王鼎大师。”
“被除名了?”李子木抓住了重点,“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具体的。”碧琪摇头,“我只在我父亲的醉话里听过一两句。好像是……在四十年前的‘山神祭’上,陈默大师……被指控‘盗窃’。”
“又是盗窃?”李子木皱起了眉。这个村子,似乎对“盗窃”,尤其是“盗窃圣物”,有着偏执的敏感。
“是的。”碧琪说,“他被指控盗窃了当年准备献给山神的祭器‘九龙玉杯’的图纸,并试图将其卖给……‘山外’的商人。”
“这在翡翠村是最大的‘叛村’之罪。”
“指控他的人呢?”李子木追问。
碧琪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让李子木毫不意外的答案:
“人证……就是他的四位‘结义兄弟’。”
“王鼎、马师傅、赵师傅、孙师傅。”
李子木笑了。
“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他轻声说,“一个天才,挡了四个人的路。四个人,联手作证,用‘叛村’的罪名,‘合法’地将他‘谋杀’了。”
“陈默……最后的结局呢?”
“他被废了双手,逐出了翡翠村。”碧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据说……他没能走出西山外的瘴气林,几天后……就死在了外面。”
“所以,”李子木环顾着这间“死亡密室”,“四十年后,当年作伪证的四个人,死在了同一间‘反锁’的屋子里。”
“碧琪,这不是‘谋杀’。”
“这是‘忏悔’,或者说……是‘审判’。”
“四十年太久了。”李子木的目光落在王鼎那张最“安详”的尸体上,“为什么是现在?是什么……促使了凶手(四人之一)在四十年后,才来执行这场‘审判’?”
碧琪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得去一个地方。”李子木不再看尸体,他知道,这个房间里的“代码”已经审查完毕,所有的“变量”都指向了屋外的“陈年旧档”。
“去哪?”
“陈默。”李子木说,“他被除名了,但他总会留下点什么。他的故居,或者……他的‘坟墓’。”
(半天后,隐逸村,禁地)
翡翠村没有“坟墓”,逝去的大师都会被“玉葬”,归于山体。
但“叛村者”没有这个资格。
在碧琪的父亲——碧山大师——的复杂指引下(碧山似乎被“陈默”这个名字勾起了极大的反应,但他什么也没说),李子木和碧琪,在隐逸村后山,一处几乎被藤蔓淹没的禁地里,找到了一个简陋的“衣冠冢”。
这是陈默的家人,在他死后,偷偷立的。
石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陈”字。
“四十年来,这里估计都没人来过。”碧琪拨开蛛网。
“不。”李子木蹲下了身,他的目光落在了石碑前的石台上。
那里,是空的。
“石台很干净。”他用手指抹了一下,指尖只有极少的灰尘,“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说明,一直有人……或者说,最近有人来过。”
“是谁?王鼎大师他们吗?”
“不,你看。”李子木指向石台的边缘。
那里,放着一束……早已枯萎的野花。
“这花……”李子木的瞳孔一缩。
“这花……怎么了?”碧琪不解。
“这是‘石肺症’的药草。”李子木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认出了这东西——在“哭泣女鬼”一案中,药堂的药师曾经给他看过图谱,这是“七星润肺膏”的辅药之一。
“阿伟的女儿‘念思’,现在每天都还在喝。”
“阿伟?!”碧琪震惊了,“这怎么可能?阿伟被关在西山矿场……”
“是‘念思’。”李子木站起身,一个大胆的、横跨了两个案子的“交叉在他脑中形成。
“‘念思’现在由药堂照顾,她已经可以下地了。她……来过这里。”
“可她为什么要来祭拜一个四十年前的‘叛徒’?”
“因为她不是来‘祭拜’的。”李子木的思维如闪电般穿过了所有的迷雾,“她是来……‘取东西’的!”
“碧琪!阿伟(‘哭泣女鬼’案的凶手)!阿伟的名字,是不是叫……‘陈阿伟’?!”
碧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想起来了!
在记事堂的卷宗里,那个被判为“疯子”的男人,那个“玉姑”的丈夫……他的全名,确确实实,叫做“陈阿伟”!
“天啊……”碧琪捂住了嘴。
“陈默(四十年前的‘叛徒’),是陈阿伟(‘女鬼’案凶手)的……父亲!”
李子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到了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王鼎大师四人,为什么是“现在”死的了!
“不是忏悔……”他喃喃自语。
“这不是忏悔!”李子木猛地回头,抓住了碧琪的胳膊,“我们被骗了!‘密室’不是凶手自杀的地方!”
“那是什么?”
“那是凶手的‘不在场证明’!”
“碧琪,快!”李子木拉着她就往山下狂奔。
“王鼎、马、赵、孙……他们四个,都不是凶手!”
“他们四个……全都是受害者!”
“凶手……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