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要把整个村子吞下去。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勉强撕开这沉闷的寂静。
李子木刚准备吹灭油灯,门外就传来了急促却极力压低的敲门声。来人是林家的老仆,只说了一句话:“长老会请您过去,碧琪小姐已经在路上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李子木跟着老仆穿过蜿蜒的石板路,停在了宗族祠堂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前。
这一次,大殿里没有点燃那些平日里辉煌的巨烛,只有几盏昏黄的手提灯笼,光影摇曳,把几位长老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像是一群沉默的守墓人。除了大长老赵严,林家和霍家的几位话事人也在——看来接连发生的怪事和那个“流血石碑”,终于让这些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家族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不得不抱团取暖。
“来了。”赵严的声音沙哑疲惫,他看着李子木,眼神很复杂。那是走投无路的人看到最后一根稻草时的眼神。
碧琪站在一旁,脸色凝重,显然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
“这么晚叫我们来,是为了白天石碑的事?”李子木开门见山。
“是为了翡翠村还能不能活下去。”赵严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大殿正中供奉始祖牌位的神龛。他伸出枯瘦的手,在神龛底座一处不起眼的麒麟浮雕上按了几下,又向左旋转了半圈。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扎扎”声,神龛后方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
一股干燥、陈旧,带着土腥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气息的风,从洞口吹了出来。
“进来吧,这里几百年来,只有历代‘守护者’才有资格踏入。”赵严提着灯笼,率先走了下去。
李子木和碧琪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地下的空间并不大,四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青砖。密室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石桌,桌上堆满了发黄的卷轴和几块散发着微光的玉简。
“你们一直在查洪师傅和凯长老的死因,”赵严走到石桌前,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卷轴,“其实,除了明面上的身份,他们私下里还有一个共同的责任——看守‘镇界石’。”
“镇界石?”李子木眉毛一挑,“你是说……那颗夜明珠?”
“外人都以为那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在先祖的记载里,它是翡翠村的‘心脏’。”赵严拿起一卷最古老的羊皮卷,缓缓展开,“翡翠村之所以能千百年来躲在深山里,不被外面的战火波及,也不被瘟疫侵扰,全靠祖先布下的这个局。而夜明珠,就是维持这个局不散的核心。”
李子木凑近细看,羊皮卷上画着复杂的图样,线条交织。虽然他不懂风水法阵,但他看得懂结构。
这就像是一个精密的天平,或者是某种维持磁场平衡的仪器。
“祖训上说:‘珠光定,则山河安;珠光暗,则大祸至’。”赵严指着一行古文,“百年前,这珠子暗过一次,那一年村里就闯进了外人,死了很多人。而现在……”
“而现在,这颗‘心脏’出问题了。”李子木接过话头,目光锐利,“所以那个张伟才能像蚂蚁蛀大堤一样,在这个村子里搞出这么多风雨,对吗?”
赵严点了点头,脸色灰败:“洪师傅和凯长老生前就发现珠子的光芒不对劲,像是蒙了一层尘。他们想办法补救,结果……却遭了毒手。”
“张伟……”碧琪咬紧了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他杀害守护者,不仅仅是为了灭口,他是想把保护村子的这堵墙给推倒!”
“如果这堵墙倒了会怎么样?”李子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灾难。”旁边一位林家的长老插话道,声音都在抖,“也许外面的世界会把我们吞没,也许……村子里的日子就再也过不下去了。”
密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子木看着石桌上那些复杂的图纸,心里那根弦绷紧了。之前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抓小偷的游戏,现在看来,这是一场保卫战。
张伟那个疯子,他不光想偷家里的东西,他还想把房顶给掀了。
“我们老了,眼睛花了,看不透那些阴谋诡计。”赵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子木和碧琪,那是托孤一样的眼神,“子木,你是外乡人,见过世面,脑子活;碧琪,你是村里最有灵性的孩子。长老会商量过了,决定把这个担子,交给你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非金非玉、造型古朴的半截钥匙,郑重地递到李子木面前。
“这是开启存放圣珠核心区域的半把钥匙。另外半把,还没被那个恶魔找到。在他得逞之前,你们必须弄清楚圣珠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并且……想办法修好它。”
李子木接过那枚带着体温的钥匙。它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冰凉沁骨。
这不仅仅是一把钥匙,这是一份沉重的授权书。
在这个古老祠堂的地下深处,李子木明白,自己不再只是个看客,也不再只是个侦探。他成了这个摇摇欲坠的村庄最后的维修工。
“放心吧。”李子木握紧了钥匙,转头看向碧琪。昏黄的灯光下,碧琪的眼神坚定而明亮,两人之间不需要言语,就有了一种过命的默契。
李子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带着几分自信的冷笑。
“只要这房子还没塌下来,”他说,“我就有办法把梁给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