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翡翠村外的乱葬岗边,几座破败的窝棚在风中摇摇欲坠。这里聚集着被张伟的新秩序淘汰下来的“垃圾人口”——被打断腿的工匠、失去土地的老农、还有像石头叔那样因为拒绝出卖尊严而被抢光家产的手艺人。
一堆微弱的篝火在窝棚中间燃烧着,那是唯一的温暖来源。
李子木坐在一块磨盘上,正在帮石头叔包扎额头上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全然没有了往日那种意气风发的大侦探架子,倒像是一个在此地生活了许久的赤脚郎中。
“谢谢……谢谢你,子木。”石头叔捧着一碗热水,眼泪混着泥土流下来,“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外乡人,没想到这时候,肯收留我们的只有你。”
“别说话,省点力气。”李子木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眼神复杂。
处理完伤员,李子木走到篝火的另一侧,在那远离人群的阴影里坐下。
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根部。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道浅浅的、尚未褪去的戒痕,提醒着他曾经拥有过怎样的力量。
“还在想它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碧琪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衣,在他身边坐下。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那双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我在想,我以前是有多可笑。”
李子木看着自己的手掌,自嘲地笑了笑:
“碧琪,你知道吗?刚来这个村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神。我懂科学,我有逻辑,后来又捡到了这个能心想事成的戒指。我把这里当成一个游戏副本,把你们当成Npc,我觉得我是‘天选之子’,是来拯救世界的程序员。”
他捡起一根树枝,扔进火里,看着火星飞溅:
“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我动动脑子,许个愿望,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神迹?我来拆穿。毒药?我来净化。”
“但现实给了我狠狠一耳光。”
李子木抬起头,目光穿过黑暗,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张伟豪宅:
“在真正的贪婪和暴力面前,我的那些小聪明不堪一击。戒指碎了的那一刻,我其实……并没有感到恐惧。”
他转过头,看着碧琪,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坦诚与释然:
“我反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就像是一个一直作弊的学生,终于被没收了小抄,虽然考卷很难,但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杆,用自己的脑子去答题了。”
“我不是神,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就是李子木,一个普普通通的、来自异乡的凡人。现在,我没钱,没权,没外挂,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
当一个人承认自己一无所有时,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被威胁的了。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他冰冷的手背上。
“不,你错了。”
碧琪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虽然柔弱,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还有石头叔他们,还有那些虽然不敢说话、但心里依然有着良知的村民。”
碧琪指了指李子木的脑袋:
“而且,你还有这个。戒指碎了,但你的脑子没坏。你的那些‘逻辑’,那些我看都看不懂的图表和算式,它们还在。”
“可是逻辑救不了人……”李子木痛苦地闭上眼,“我算出了毒性,却解不了毒;我推导出了张伟的阴谋,却阻止不了大家去卖玉。”
“那是因为你用错了地方。”
碧琪捧起李子木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以前,你用逻辑去解开‘死’的谜题——谁杀了人,机关在哪里,密室怎么破解。那些是死的,是不会变的。”
“但现在,你的对手变了。张伟玩弄的不是机关,是人心。他在利用大家的恐惧、贪婪和虚荣。”
碧琪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是长老的后代,骨子里有着对这个族群最深刻的理解:
“子木哥,人心比谜题更复杂,但也比谜题更脆弱。既既然你能拆解复杂的机器,为什么不能拆解这疯狂的人心呢?既然张伟能用贪婪编织一张网,你为什么不能用你的智慧,去找到这张网的线头,然后一把火烧了它?”
李子木愣住了。
这番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思维的迷雾。
是啊。
我为什么一直在执着于“破解诡计”?张伟现在玩的不是诡计,是**“经济模型”,是“群体心理学”**。
这依然是逻辑的范畴,只是变量变了。
变量从 物理线索 变成了 人性欲望。 公式从 化学反应 变成了 供需关系。
“我明白了。”
李子木眼中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人看到猎物时那种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戒指能改变现实,但逻辑能改变认知。”
他反手握住碧琪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冷笑:
“张伟以为他控制了人心,但他其实只是控制了‘价格’。只要我能打碎他的价格体系,他构建的这个金钱帝国,就会像沙堡一样崩塌。”
“凡人李子木,现在要开始干活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那片漆黑的荒野深处——那里通向传说中的“鬼市”。
“走吧,碧琪。我们去那个连张伟的手都伸不进去的地方。我要在那里,给他上一堂终生难忘的‘金融课’。”
风更大了,吹得篝火猎猎作响。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失去了一切的李子木,终于找回了他最强大的武器——作为凡人的智慧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