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
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闪电像银蛇一样撕裂漆黑的天空,将翡翠村照得惨白。
在村西头那间破败的茅草屋里,石头叔正跪在床边,死死按着小儿子滚烫的手。孩子烧得已经开始抽搐,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嘶鸣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石头叔的心尖上。
“爹……疼……”
“忍一忍,再忍一忍……”石头叔的老泪纵横。
桌上放着最后半碗浑浊的米汤,那是家里唯一的食物。但现在孩子需要的不是米汤,是张伟手里的那种白色药片。
两枚金币。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石头叔喘不过气。
他是个也是曾经的“大师”,他的手能在一粒米上雕出十八罗汉。但在张伟的规则里,他不肯低头,不肯把那件“荷塘月色”贱卖,所以他被剥夺了换药的资格。前几天王二抢走了他的作品,扔给他的那一枚金币,早就被他买高价粮花光了。
现在,他一无所有。
“咳咳咳——”孩子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石头叔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理智的弦,断了。
他转过头,看向墙角。那里放着他吃饭的家伙——一套磨得锋利无比的玉雕刻刀。
“祖师爷……对不起了。”
石头叔颤抖着手,抓起那把最锋利的平口凿,揣进怀里。他最后看了一眼垂死的儿子,一头扎进了漫天的暴雨中。
……
村东头,王二的大瓦房。
虽然存了大部分钱进银行,但王二生性多疑,还在家里留了几十枚金币作为“备用金”,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
今晚的雷声太大,掩盖了窗户被撬开的细微声响。
石头叔像个笨拙的鬼魅,浑身湿透地翻进了屋子。他不是贼,他这辈子连针头线脑都没拿过别人的。但他知道王二有钱,那是王二抢走他的作品换来的钱,那是本该属于他的救命钱。
“在哪……在哪……”
石头叔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手在发抖,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终于,他在床底摸到了那个暗格。
就在他刚要把手伸进去的时候。
“轰隆——!!”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床上,原本还在打呼噜的王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下,死死地盯着床边的黑影。
“谁?!”
王二本就是惊弓之鸟,反应极快。他猛地从枕头下抽出杀猪刀,一脚踹向黑影。
“哎哟!”石头叔被踹翻在地,手里的刻刀掉在一边。
“好啊!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借着又一道闪电,王二认出了那张苍老而惊恐的脸。
“石头?你个穷鬼,白天装清高,晚上来做贼?”王二狞笑着,从床上跳下来,手里的刀晃晃悠悠,“正好,老子这几天手痒,拿你练练手!”
“王二……求求你……”石头叔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我不要多了,借我两枚金币……就两枚!我儿子快不行了……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借?你还得起吗?”
王二一脚踩在石头叔的头上,用力碾压着:
“现在的世道,没钱就是命贱!你儿子死了那是他没福气,想动老子的钱?门都没有!”
说着,王二举起杀猪刀,作势要砍。他其实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老实人,找找当大爷的乐子。
但他忘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一个绝望的父亲。
就在刀锋落下的瞬间,被踩在地上的石头叔,眼中突然爆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
那是被逼入绝境后的反噬。
“你不让我活……那你也别想活!”
石头叔猛地伸手,抓住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平口凿。
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玉雕大师,他是为了幼崽拼命的老兽。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王二的动作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把平日里用来雕琢美玉、在这个村子里象征着最高技艺的刻刀,此刻正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只留下一截沾满鲜血的木柄。
“你……”
王二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大量的鲜血涌上喉咙,堵住了他的声音。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翻了床头柜。
“哗啦——”
藏在暗格里的几十枚金币撒了一地,在闪电的映照下,金光与血光交织在一起,显得妖艳而诡异。
王二倒在了这堆金币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那一双贪婪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他是被他最看不起的“穷人”,用最看不起的“手艺”,送下了地狱。
石头叔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满手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
杀人了。
他杀人了。
“啊……啊……”他张着嘴,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惊雷,震醒了他。
儿子!儿子还在等药!
石头叔疯了一样扑向尸体,不顾王二身上还在温热的血,疯狂地抓起地上的金币,往怀里塞。
一枚,两枚,十枚……
金币上沾满了血,滑腻腻的,抓都抓不住。
“够了……够了……”
石头叔抓了一把金币,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被绊了一下,几枚金币滚落到了雨水中。
但他没有回头。
他像个厉鬼一样,揣着带着体温的血钱,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之中。
……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王二的房间时,前来叫他去银行开门的跟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翡翠村沸腾了。
护卫队队长、村里的“首富”王二,被人杀死在家里,金币被抢。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胸口那个致命的创口——那是极其专业的、只有顶级工匠才能做到的“一刀准”。
而在泥泞的院子里,人们捡到了一枚沾血的金币,那是凶手慌乱中遗落的。
张伟站在尸体旁,看着那个伤口,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兴奋的狂喜。
“精彩。”
张伟用手帕捂着鼻子,低声自语:
“我还以为至少要再过一个月,这里才会进化到这一步。”
他转过身,看着周围那些面露恐惧、却又忍不住盯着散落金币看的村民。
“乡亲们!”张伟的声音沉痛而严肃,“这是一起恶劣的**‘抢劫杀人案’**!是为了抢钱而杀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这个村子里,有些人为了钱,已经变成了野兽!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财产,正在受到威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恐慌的低语。以前村里也有矛盾,但顶多是打架,从来没有为了抢东西杀人的。
“我们需要更严厉的法律!我们需要更强大的执法队!我们需要……把钱存进更安全的银行!”
张伟挥舞着拳头,借着这具尸体,再次巩固了他的权威:
“传我的命令!全村搜捕凶手!凡是家里藏有刻刀的工匠,全部带走审问!”
在恐慌的人群之外。
李子木站在远处,看着那个被抬出来的尸体,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当金钱成为唯一的信仰,道德就会沦丧,人命就会贬值。王二之死,标志着翡翠村正式进入了**“犯罪升级”**的时代。
“石头叔……”李子木看着地上的痕迹,大概猜到了凶手是谁。
他闭上眼,握紧了拳头。
“张伟,是你把老实人逼成了杀人犯。”
“这笔血债,我会记在你的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