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四十四年的初冬,寒风开始席卷枝头最后的枯叶,为训练场的地面铺上一层脆弱的金黄。
与止水的不期而遇,像一颗投入鸦狩沉寂心湖的石子,漾开了持续而温暖的涟漪。那个比他年长一岁、被誉为天才却毫无架子的少年,用他的耐心和真诚,悄然打破了环绕在鸦狩周身无形的壁垒。
他们开始时常在那处僻静的训练场见面。通常是止水主动来找他,带着练习用的手里剑和耐心十足的教学。鸦狩的学习速度快得令止水都感到惊讶,无论是手里剑的投掷要领,还是一些基础的体术动作,他往往只需演示一两遍,鸦狩就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那份专注力和领悟力远超普通孩童。
“鸦狩,你真的很厉害啊!”止水看着又一次精准命中树干靶心的鸦狩,由衷地赞叹道,眼中没有丝毫嫉妒,只有纯粹的欣赏,“比我当初学的时候快多了!”
鸦狩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小脸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小声道:“是止水哥教得好。”这是他的真心话。止水的教学深入浅出,总能精准地指出他的问题所在,而且极其耐心。
几次接触下来,鸦狩也渐渐放下了最初的拘谨。他发现止水虽然总是带着阳光般的笑容,但那双明亮的眼睛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忧伤?
有一次休息时,止水望着远处族地中心的方向,忽然轻声说:“鸦狩,你知道吗?有时候变强,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鸦狩疑惑地看向他。
止水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为了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为了能让重要的人不再失去……为了,或许能改变一些看起来无法改变的事情。”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把木制短刀的刀柄,眼神有些悠远。
鸦狩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自己拯救白牙的举动,不也正是出于类似的念头吗?他想问止水是不是也有想保护的人,是不是也曾失去过什么,但看着止水那虽然笑着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的侧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隐约知道,止水是孤儿。父母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于任务。这份认知让鸦狩对止水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他们都没有了完整的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努力寻找着立足点和意义。
“嗯。”最终,鸦狩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止水收回目光,看向鸦狩,眼中的薄纱似乎褪去了些,笑容重新变得温暖透彻:“所以,我们要一起变得更厉害才行!以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做任务呢!”
“一起……”鸦狩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中涌起一丝期待。和止水哥一起的话,似乎再困难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可怕了。
这份悄然建立的友谊,成为了鸦狩在宇智波冰冷高墙内,除了美琴和鼬之外,最为珍视的宝藏。它像一道阳光,驱散了不少孤寂和寒意。
然而,族地之外的木叶,并非总是阳光明媚。
通过止水,鸦狩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忍者学校的事情。止水虽然因为天赋过人,很早就开始接受族内的特别训练,但和学校里的一些同龄人仍有联系。
“听说卡卡西自从跳级毕业成为下忍的这几天,接了好多任务。”一次练习间隙,止水随口提起,语气里带着佩服,“那家伙真是个天才,虽然总是一个人,冷冰冰的,但实力强得没话说。”
卡卡西……听到这个名字,鸦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他……还好吗?”
“嗯?谁?卡卡西吗?”止水想了想,“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吧。不过,自从白牙大人那件事之后……感觉他好像更加拼命了,但也更加封闭了。带土那家伙整天嚷嚷着要挑战他,结果每次都被修理得很惨,哈哈。”
止水靠在对面的树干上,双手抱臂。夕阳将他卷曲的发梢染成暖金色。“不过卡卡西前辈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带土?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带土?”
“啊,宇智波带土,跟我们同族,不过是个超级吊车尾,而且总是迟到,热血过头,有点傻乎乎的。”止水笑着摇头,但语气里并没有恶意,反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不过,他人其实不坏,很重感情,就是脑子有点一根筋。”
宇智波带土……吊车尾……热血……
鸦狩默默记下了这些信息。这些都是与卡卡西有关的人。
“那……卡卡西的父亲……”鸦狩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止水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些:“朔茂大人啊……听说现在在后勤部门做一些文书工作,很平静。虽然还有人私下会议论,但明面上已经好很多了。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他看向鸦狩,眼神清澈。
“……嗯,很好了。”鸦狩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是的,这已经很好了。他成功了。
但他也从止水的话中,听出了卡卡西并未因此变得开朗,反而更加封闭。这让他心中泛起一丝细微的涩意。有些伤痕,或许并非一次干预就能完全抹平,无论怎样,隔阂已经存在,可能卡卡西还没能意识到活着就已经很好这件事吧,鸦狩微微垂眸思绪万千。
止水貌似意识到鸦狩突然的情绪变化,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打断了鸦狩的沉思。他抬起眼,看见止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掌心托着一颗用彩色糖纸包裹的糖果。青年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通透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吃糖会让心情变好哦。”止水的声音比平时更柔软几分,“要试试吗?”
鸦狩凝视着那颗糖,糖纸在渐暗的天光中依然闪烁着鲜艳的色彩。他想起母亲发现父亲让牙还没长齐是他吃糖时又气又急的模样,想起父亲摸着后脑勺傻笑认错的样子,想起那颗糖甜得发腻的滋味如何在舌尖化开,混合着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他忽然伸出手,却不是接过糖果,而是轻轻握住止水的手腕,引导着将那颗糖送到对方唇边。止水惊讶地微微张口,鸦狩已经灵巧地剥开糖纸,将橙色的糖块塞进他嘴里。
“那止水哥也要开心。”鸦狩弯起眼睛笑了,这个笑容让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漏下一束阳光。他很少这样笑,平日里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微微笑一笑。但此刻的笑容却毫无防备,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狡黠。
止水明显愣住了,糖块在舌尖滚了一圈,甜味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他注视着鸦狩难得柔软的神情,一时间竟忘了合上嘴。直到甜味彻底在口腔中漾开,他才回过神来,耳根微微发烫。
“好。”止水终于闭上嘴,糖块在腮边顶出一个小小的凸起。他望着鸦狩依然带笑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除了学校里的消息,更让鸦狩在意的是,他从美琴阿姨日益蹙起的眉间,以及偶尔与富岳低语时泄露的零星词汇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向。
“根”、“监视”、“试探”、“失踪”……
这些词汇像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他的耳朵,带来一阵寒意。
他似乎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暗中缓缓收缩,而目标,很可能就是宇智波。那个名为志村团藏的长老,他的阴影似乎无处不在。
一天深夜,鸦狩因为口渴醒来,悄悄起身去厨房喝水。经过书房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传来富岳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
“……又是这样!毫无证据!只是怀疑,就敢动我们宇智波的人?虽然只是个分家的孩子,但这也太肆无忌惮了!”
美琴的声音带着焦虑和劝慰:“富岳,冷静点。团藏长老那边一口咬定是正常调查,涉及之前任务泄露的嫌疑……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指使的……”
“证据?他做事什么时候留下过证据!这分明是警告,是挑衅!他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可是现在和村子起正面冲突……”
“我知道!”富岳的声音充满了烦躁和无力,“……加强族地内部的巡逻吧。还有,让族里的年轻人都收敛些,最近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晚上。”
鸦狩屏住呼吸,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心脏怦怦直跳。
分家的孩子……失踪?被根带走了?因为莫须有的嫌疑?
团藏的恶意,比他想象的更加直接和危险。它不再仅仅是会议上的言辞交锋,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冰冷残酷的行动。
这股暗流,显然也影响到了止水。
几次会面,止水来得稍晚了些,有时眉宇间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有一次,他的手臂上甚至多了一道浅浅的、已经愈合的划伤。
鸦狩担心地问起,止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说是训练时不小心刮到的,让他别担心。
但鸦狩看得出,那不像普通的训练伤。止水似乎也在暗中做着什么,或者……察觉到了什么。
“鸦狩,”有一次,止水练习瞬身术时,突然停下来,很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以后……我是说如果,你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关于族里的,或者关于外面某些人的,不要声张,先告诉我,好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郑重和保护欲。
鸦狩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止水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他,不让他卷入那些危险的暗流之中。
这个世界的光明之下,阴影愈发浓重。好不容易拯救了一个遗憾,却有更多的危机和阴谋潜伏在四周,虎视眈眈。
鸦狩握紧了口袋里的练习手里剑,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的成长,需要更清晰地看清周围的迷雾。
他看向身边努力练习、试图斩断烦恼的止水,又想起族地里那个总是用清澈依赖目光看着他的鼬。
守护的道路,漫长而艰险。
但至少此刻,他并非独身一人。
冬日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枝,洒在两个刻苦练习的少年身上,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仿佛预示着他们未来命运紧密的纠缠。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