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窒息感尚未完全从喉间褪去,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吸入的空气中混杂着巷道的霉味、自身汗水的咸腥,以及那股仿佛渗入灵魂深处的、属于厉鬼孟红的阴寒怨气。向二娃,或者说,此刻更像是在凭借本能逃命的“二狗”,不敢有丝毫停顿,将体内那点刚刚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潜力、变得稍显凝练的辰星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腿。
鞋底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急促而凌乱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巷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能感觉到,身后那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怨念聚合体,并未因方才的星辉灼伤而退却,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带着更加狂躁、更加不计代价的疯狂,紧追不舍!
黑暗不再是单纯的缺乏光线,而是变成了有生命、有质量的实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延缓他的脚步,遮蔽他的感知。巷口那点象征着安全与生路的都市灯光,在扭曲的视野中忽远忽近,仿佛永远也无法触及。
“嗬……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张启……你的魂……我要一寸寸撕碎……”
“回来……回到我身边……永远……”
凄厉、怨毒、时而尖锐时而低哑的絮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响起,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扎刺着他的神经,搅乱着他的方向感。这是比物理攻击更可怕的精神侵蚀,试图从内部瓦解他的意志。
二狗紧咬着牙关,齿缝间已渗出血丝,那是他强行对抗精神冲击、凝聚心神的代价。泥道士那句“一念无杂,坚定信念”的口诀,被他如同救命稻草般在心中反复默念,与怀中那枚持续散发温和暖意的“净心护灵符”相互呼应,勉强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他不敢回头,但灵觉却能清晰地“看到”身后那团翻滚的血色阴影正在急速逼近。阴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碎石与垃圾,如同为其助威的鬼哭神嚎。两侧斑驳的墙壁上,开始诡异地浮现出一个个湿漉漉、带着井台青苔痕迹的手印,仿佛有无形的存在正沿着墙壁攀爬,要将他合围。
近了!更近了!
那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触及他的后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冲出了狭窄的巷道,踉跄地扑入了相对开阔的街道。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他预想中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而是一条废弃已久的、规划停滞的商业街后街。大部分店铺门窗紧闭,封着木板,满地狼藉,只有几盏残破的路灯有气无力地投射着昏黄的光晕,反而将这片区域衬托得更加鬼影幢幢。更糟糕的是,前方不远处的路口,被一人多高的施工挡板封死,上面贴着早已褪色的告示——此路不通!
绝路?!
一股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而身后,那团浓郁的血色怨气已然涌出巷道口,如同不断扩散的污染源,将本就昏暗的街道进一步拖入幽冥领域。孟红那扭曲的身影在红黑交织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那双赤红的眸子死死锁定了他,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与快意。
“咯咯咯……跑啊……怎么不跑了?”令人牙酸的娇笑声在死寂的街道回荡,充满了戏谑与疯狂,“这里……很适合做你的葬身之地呢,张启……”
二狗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施工挡板,退无可退。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涩痛,但他不敢眨眼,死死盯着前方那不断逼近的死亡化身。
他尝试沟通体内那点星辉,却发现方才的爆发似乎耗尽了大部分力量,此刻经脉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流在艰难地流转。符箓的效力也在持续的精神冲击下逐渐减弱。手中的银行流水单据,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无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线索与真相毫无意义。
“看来……你那些星星点点的小把戏,用完了吧?”孟红的声音带着嘲弄,她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杀死他,而是要尽情享受这复仇的快感,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与恐惧。
她缓缓抬起双手,十指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伸长,如同十把淬毒的匕首。周身翻涌的怨气开始高度压缩,凝聚在她的指尖,散发出令人魂魄战栗的尖锐鸣响。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呢?”她歪着头,做思考状,黑气下的面容扭曲出一个非人的笑容,“是先挖出你的眼睛,让你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光明?还是先撕烂你的嘴,让你再也说不出那些骗人的甜言蜜语?或者……直接掏出你的心脏,看看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二狗紧绷的神经上。他知道,下一次攻击,将是致命的,绝不会再给他任何侥幸的机会。
求生本能催谷下,他疯狂地压榨着丹田气海,试图重新凝聚星辰之力,哪怕只有一丝!意识沉入体内,仿佛在无边黑暗中摸索那一点微光。他回想起泥道士传授功法时的只言片语,回想起运转周天时星辰之力流淌的路径,回想起……生死关头那股爆发的力量源泉——
不仅仅是愤怒,不仅仅是恐惧,更是一种不甘!对命运的不甘,对真相的渴望,对归家的执念!
我不是张启!我不是任你宰割的羔羊!我是向二娃!我要活下去!我要找到回家的路!我要知道我是谁!
内心深处,某种壁垒仿佛在这一刻被这股强烈到极致的执念冲破!
嗡——!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魂魄深处的一声清鸣!原本枯竭的经脉中,一点微弱的星火骤然亮起,随即,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潜藏在他四肢百骸、甚至每一寸魂魄本源中,那些以往修炼时未能完全吸收、或是因记忆混乱而散逸的星辰之力,仿佛受到了无形召唤,从最细微的角落里浮现,百川归海般向着丹田气海汇聚!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净心护灵符”光芒大盛,原本温和的暖流变得灼热,并非伤害,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与他体内新生的星辰之力产生了共鸣,仿佛为其注入了某种“神韵”,引导着它们沿着《辰星耀世》最本质、最古老的轨迹奔腾!
“嗯?!”正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孟红,显然察觉到了二狗身上陡然变化的气息。那不再是被动防御的微光,而是一种……正在苏醒的、带着煌煌正大、破邪驱暗意味的力量萌芽!这让她感到了本能的厌恶与一丝……极淡的忌惮。
“垂死挣扎!”她厉啸一声,不再犹豫,双爪猛地向前挥出!
“幽冥鬼爪!”
十道凝练如实质、缠绕着黑色怨毒的猩红爪影,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鬼哭之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铺天盖地般向二狗笼罩而去!爪影所过之处,连那昏黄的路灯光线都被吞噬、扭曲,空间仿佛都在微微荡漾!
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浓郁!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几乎要被那滔天怨念与死亡预兆淹没的刹那——
“吼——!”
二狗口中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那不是恐惧,而是将所有意志、所有执念、所有不甘融为一体的爆发!他猛地抬起头,双眼之中,竟有点点银辉乍现,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辰,却坚定无比!
他没有退避,也没有防御的姿态,而是遵循着体内那股新生的、奔腾咆哮的力量本能,将双拳紧握,迎着那十道索命鬼爪,猛地向前推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如同布帛被撕裂般的、沉闷的嗤响!
在他双拳推出的瞬间,周身毛孔骤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皮肤下流淌的微光,而是如同在他体外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却凝实无比的**星光纱衣**!
这层纱衣呈现出纯净的银白之色,表面有点点辰砂般的微小光粒明灭闪烁,流转不息,散发出中正、平和、却带着无匹锋锐与破邪特性的凛然气息!
辰星护体!
这正是《辰星耀世》功法踏入第二层,“星辉淬体”圆满,触及第三层“凝辉成罡”门槛时,方能初步显现的护身神通!在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在坚定无比的求生执念催动下,二狗竟打破了瓶颈,提前窥见了这一境界的玄妙!
“嗤嗤嗤——!”
十道凌厉无比的幽冥鬼爪,狠狠撞击在那层看似薄弱的星光纱衣之上!
预想中纱衣破碎、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那蕴含着滔天怨毒的爪影,在接触到星辉的瞬间,就如同积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消融之声!浓郁的黑气与猩红光芒被迅速净化、蒸发,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只有最核心的几道爪影穿透了部分纱衣,在其表面留下了几道剧烈的涟漪,最终力道大减,落在二狗交叉格挡的手臂上,划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却未能造成致命的伤害!
“不可能!!”孟红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啸,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怒与一丝慌乱,“你这蝼蚁……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她感受到自己的本源怨气正在被那古怪的星光飞速净化、消磨!这种力量,充满了阳刚与秩序,对她这种由极致负面情绪凝聚的厉鬼而言,是天生的克星!
二狗也不好受。强行催发尚未完全掌握的“辰星护体”,几乎抽干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量,经脉如同被撕裂般剧痛,魂魄传来阵阵虚弱感。手臂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并且有一股阴寒的怨气试图沿着伤口侵入,却被残存的星辉死死挡住,发出“滋滋”的对抗声。
但他站住了!他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
借着孟红因震惊而出现的短暂停滞,二狗眼中厉色一闪。他知道,这护体星光维持不了多久,这是唯一的机会!
逃!
他猛地一蹬地面,不顾手臂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侧方冲去!那里,有一栋因为拆迁而半毁的旧楼,脚手架尚未完全拆除,或许能提供一丝迂回的机会。
“想走?!留下命来!”孟红瞬间从震惊中恢复,更加狂怒,周身怨气沸腾,化作无数道黑色的触手,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从四面八方缠绕向二狗,同时她本人也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疾扑而来!
二狗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废墟与障碍物间穿梭跳跃,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些怨气触手的缠绕。星光纱衣在持续的攻击下明灭不定,范围也在缩小,显然无法长久支撑。
“嘭!”一道特别粗壮的怨气触手狠狠抽击在星光纱衣上,虽然被净化,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仍将二狗打得一个踉跄,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他不敢停留,借着这股冲击力向前翻滚,撞进了一栋门窗皆无的废弃楼宇一层。
楼内更是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的气息。二娃屏住呼吸,凭借记忆和微弱的星光视觉,快速向深处移动。他能听到身后孟红追入楼内的声音,以及她那怨毒的咒骂和东西被怨气掀翻、砸碎的巨响。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找到另一个出口!
他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向上狂奔,希望能从二楼找到通往相邻建筑的通道。楼梯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刚踏上二楼走廊,一股极其浓烈的危险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他想也不想,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轰隆!”
他刚才所在位置的墙壁,被一道凝练的血色怨气光束直接轰开了一个大洞!砖石飞溅!
孟红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缓缓从破洞外的虚空飘入二楼走廊,赤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催命的灯笼。
“你……无处可逃了。”她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却蕴含着比之前所有歇斯底里更可怕的杀意。
二狗半跪在地,剧烈喘息着,星光纱衣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有点点微光在体表闪烁。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力量正在飞速流逝,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阴寒的怨气正在缓慢侵蚀。
真的要结束了吗?
他看着缓缓逼近的孟红,看着她那扭曲面容上露出的、混合着复仇快意与无尽痛苦的复杂表情,脑海中却奇异地闪过张启记忆碎片中,那个曾经巧笑倩兮、依偎在张启身边的明媚女子。
是什么……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眼前这般的复仇恶鬼?
是背叛,是谋杀,是沉沦井底的绝望与冰冷。
一丝莫名的悲悯,混杂着自身的求生执念,在他心中升起。
就在这时,或许是濒临死亡,魂魄与某种更深层的维度产生了联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这废弃走廊尽头,一扇半掩着的、布满灰尘的房门后,隐约有极其微弱的、类似……香火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他感到些许安宁的沉淀感?
是错觉吗?还是……
没有时间思考了!孟红的攻击再次降临!这一次,是铺天盖地的、如同血色浪潮般的怨气冲击,要将他和这整条走廊一同淹没!
二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转身,用尽最后的力量,扑向了那扇半掩的房门!
在撞入房门的瞬间,他反手将体内仅存的所有星辰之力,混合着那丝悲悯与求生意志,毫无保留地向后爆发!
“耀世——星爆!”
并非什么高深法诀,只是他将所有力量压缩后的一次性释放!一团并不算巨大、却极度凝练、闪耀着刺目银光的星辉光球,在他身后骤然亮起,如同超新星爆发般,释放出强烈的光芒和冲击波!
“啊——!”孟红显然没料到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发出如此强度的反击,那纯粹的星辰破邪之力让她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怨气浪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冲散了不少。
而二狗,则借着这股反推力,彻底撞入了那间漆黑的房间,并且重重地将那扇破旧的木门关上!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房间内的情况,便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要立刻昏死过去。
门外,是孟红暴怒到极致的尖啸和疯狂撞击门板的声音。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但这扇看似普通的木门,竟然异常坚固?或者说,这房间本身,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能够隔绝和削弱怨气的力量?那丝香火气息和沉淀感,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二狗无力思考,他靠着门,大口喘息,感受着门外那恐怖存在的疯狂冲击,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门板就会破碎,死亡就会降临。
时间,在极度紧张与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撞击声和尖啸声,似乎……渐渐减弱了?
是因为他最后那记“星爆”对孟红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还是因为这房间的特殊性?抑或是……天快亮了?
二狗不敢放松,依旧紧绷着神经,紧紧靠着门板。
终于,当东方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顽强地透过破损的窗户,艰难地挤入这间布满灰尘的废弃房间时,门外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怨气,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远离。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阳光照在浮尘上形成的、一道道清晰的光柱。
他……活下来了。
在生死一线间,潜能爆发,星光护体,最终险死还生,逃出生天。
二狗瘫软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心中没有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迷茫与紧迫感。
厉鬼的威胁并未解除,银行的流水指向更深的黑暗,归乡之路漫长而未知。
而这一切,都要求他必须更快地变强,更快地找到真相。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和遍布全身的剧痛,意识渐渐沉入了黑暗。但在彻底昏迷前,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必须尽快去找那个“静心斋”!那里,或许有他能用得上的东西,或者……答案。
晨光彻底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他苍白而染血的脸庞,以及那扇守护了他一夜、此刻看来平平无奇的旧木门。门板上,似乎隐约可见一个早已褪色、难以辨认的……模糊符印痕迹。
生死一线间,潜能爆发,星辉铸甲护残身。
怨鬼咆哮终暂退,晨光熹微照生门。
身负重伤谜未解,前路艰险更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