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军主力历经数日行军,终于抵达朱仙镇外围。连绵的营寨依着地势扎下,与远处那座饱经战火、墙垣斑驳的古镇遥遥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铁锈味,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斥候如同织网的蜘蛛,在两军对峙的中间地带频繁穿梭,带回各种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金军主力已在朱仙镇另一侧构筑了坚固的营垒,完颜不破的帅旗清晰可见。更令人不安的是,据前沿观察,金军营地上空,那日曾惊鸿一瞥的暗红色云气似乎并未完全消散,只是变得极其淡薄,如同稀薄的纱幔,若有若无地笼罩着,透着一股不祥的静谧。
岳飞在中军大帐召开了抵达后的第一次高级军议。所有将领,包括已然公开身份的岳银瓶,皆甲胄在身,肃然而立。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诸位,”岳飞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他指着中央巨大的沙盘,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朱仙镇及其周边地形,“完颜不破已据镇而守,其‘铁浮屠’重骑与‘拐子马’轻骑互为犄角,背靠坚城,易守难攻。我军若强攻,必付出惨重代价。”
张宪接口道:“元帅,金军倚仗骑兵之利,我军当以步制骑。可于镇外开阔地带,广布拒马、陷坑,以车阵为核心,辅以强弓硬弩,挫其锋芒。再遣精兵强将,伺机攻其侧翼,或断其粮道。”
牛皋摩拳擦掌:“娘的,怕他个鸟!咱们背嵬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元帅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先锋,先冲他一阵,煞煞他们的威风!”
众将纷纷建言,或主守,或主攻,或建议围困。
岳飞目光沉静,听完众人意见,最终决断道:“强攻不可取,围困亦非上策,金军粮草充足,且援军可能随时而至。我军当以正合,以奇胜。”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朱仙镇侧翼的一处缓坡,“此处,名为‘栖霞坡’,地势略高,可俯瞰大半个朱仙镇,且林木稀疏,利于我军布阵,亦能一定程度上限制金军骑兵冲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将:“张宪、牛皋,率主力前军、左军、右军,于此地构筑主营,布设防御工事,务必固若金汤,吸引金军主力来攻。”
“末将得令!”张宪、牛皋抱拳领命。
“箭头,”岳飞的目光落在箭头身上,“你依旧率背嵬军精骑,并配属部分轻骑,游弋于主营侧翼及金军后方,袭扰其粮道,侦查其动向,捕捉战机。记住,你的任务是牵制与扰乱,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与金军主力硬拼。”
“末将明白!”箭头沉声应道,眼神锐利。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这支机动力量将是决定战局走向的关键棋子之一。
最后,岳飞的目光转向了岳银瓶,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银瓶。”
“女儿在。”岳银瓶踏前一步,银色面具遮掩了她的容颜,只有那双露出的眸子,清澈而坚定。那杆冷电银枪静静立于她身侧,枪缨无风自动。
“你……及你所部,随我坐镇中军,暂为预备队,随时策应各方。”岳飞的声音平稳,但帐中诸将都明白,这支“预备队”,尤其是拥有“夜叉”之名的岳银瓶,将是岳元帅手中最锋利、也最出其不意的一柄利刃,将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向最关键的位置。
“女儿领命!”岳银瓶没有任何异议。她深知父亲用兵如神,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军议既定,岳家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各部按照部署,迅速行动。张宪、牛皋率领主力,开始在前沿的栖霞坡构筑坚固的营寨,挖掘壕沟,设置拒马,架设弩车,一派热火朝天却又井然有序的景象。
箭头则点齐麾下人马,再次如同幽灵般离开了大营,消失在朱仙镇外围的丘陵与林地之间。他需要尽快熟悉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地形,寻找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和伏击地点。
岳银瓶则留在中军,协助父亲处理军务,协调物资调配。她偶尔会登上营中临时搭建的了望台,远眺那座沉寂的朱仙镇,以及更远处金军营地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她的灵觉比常人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之下,汹涌着何等可怕的暗流。那淡薄的血色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让她心头始终萦绕着一层阴霾。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贴身收藏的永恒心锁。这几日,心锁异常安静,再未出现那日面对箭头时的异动。但她知道,这平静之下,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风暴。师尊在劫的身影,以及他口中那关于“昆仑”与“永恒国度”的传说,时常在她脑海中浮现。这一切,与眼前这场凡人的战争,究竟有何关联?
箭头离开大营后,并未急于寻找金军麻烦。他首先带着流星等精锐斥候,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仔细勘察了朱仙镇周边数十里的地形。哪里有小路可以迂回,哪里有水源可以利用,哪里适合埋伏,哪里利于骑兵突击,他都一一记在心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体内的【能量奇点】似乎也受到了这片即将成为修罗战场的土地的刺激,那沉睡的搏动变得比在后方大营时更加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渴望杀戮与征伐的原始悸动。这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却又隐隐兴奋,仿佛某种沉睡的本能正在被唤醒。
一次,他率队潜行至距离金军外围哨卡极近的地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哨塔上金兵巡逻的身影。就在他准备悄然退去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死寂与诡异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毒蛇般,猛地从金军大营深处传来,扫过这片区域!
箭头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这股气息,与他之前感应到的那丝冰冷注视,以及岳银瓶所描述的血煞云气,同出一源!但此刻近距离感知,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作呕!那绝非人间应有的力量!
他强忍着不适,迅速带人撤离。回到临时藏身的密林后,他依旧心有余悸。金军营中,果然隐藏着巨大的诡异!那绝不仅仅是完颜不破的精兵强将那么简单!
“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知元帅!”箭头心中暗道。他看了一眼身旁正在擦拭弓箭的流星,以及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部下,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心头。这场仗,恐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和凶险。
夜幕降临,朱仙镇内外,两座庞大的军营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两只巨兽在黑暗中对视,等待着黎明到来后,那注定惨烈的撕咬。风声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提前哭泣。
岳银瓶站在了望台上,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面具下的发丝。她看着远方金军营地的灯火,又回头望向自家大营那井然有序、杀气森然的景象,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冷电银枪。
枪身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在回应她的心绪。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