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声蝉鸣撕破了午后的宁静。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图书馆的窗玻璃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沈念推开三楼阅览室的门,冷气混着旧书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沐阳坐在老位置,白衬衫袖口卷到肘部,正在笔记本上演算公式。
剑桥的推荐信,他抬头,将手边的信封推过来,周教授签好了。
牛皮纸信封角落粘着朵压制的紫藤花,干枯的花瓣薄如蝉翼。沈念打开,看见推荐信末尾的签名墨迹新鲜,日期旁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你的呢?她轻声问。
早上签的。他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说我们是他带过最默契的搭档。
窗外的蝉声突然喧嚣起来。沈念翻申请材料时,发现陆沐阳把两人的个人陈述并排放在一起。相同的段落结构,相似的学术经历,连研究计划都像对称的镜像。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窗户,在桌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沈念被推荐表格困住时,陆沐阳自然地拿过钢笔:这里要写合作成果。他弯腰填写时,衬衫领口掠过她脸颊,带着清凉的薄荷气息。
国际会议那次,他笔尖流畅移动,可以重点写。
沈念看着纸上工整的英文花体,忽然想起杭州会场他帮她调整话筒的高度,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紧张发抖的指尖。
闭馆时突然下起太阳雨。雨滴砸在滚烫的地面上,蒸腾起氤氲的水汽。陆沐阳撑开伞,很自然地将伞面倾向她这边。走过经济学院时,他忽然停下:等等。
他快步穿过雨幕,从公告栏摘下张被雨打湿的留学说明会通知。回来时白衬衫湿了肩背,透明文件夹小心护着那张纸:后天下午的,要不要一起去?
说明会设在逸夫楼报告厅,冷气开得很足。沈念穿着短袖,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陆沐阳不动声色地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布料还带着他的体温。当招生官展示剑桥的图片时,他轻声补充:这个图书馆,下雨天会漏雨。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
学长博客写过。他耳根微红,我查了所有相关记录。
提问环节,沈念的英语卡壳时,陆沐阳自然地接话。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敲着座椅扶手,三短一长,是他们复习时常打的节拍。这个发现让她突然安心,流畅地说完了剩余内容。
散场时夜幕初降,路灯在积水中碎成金箔。经过小超市,陆沐阳买了两支雪糕。巧克力脆皮在暑气中融化,滴在他手背上。沈念递过纸巾时,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都顿了顿。
如果,他舔掉唇边的巧克力,如果真能一起去......
蝉声突然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但沈念看见他眼底映着路灯,亮得灼人。
材料递交截止前夜,他们在通宵教室整理最后文件。凌晨三点,沈念困得伏案小憩。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袖口有淡淡的咖啡香。抬头看见陆沐阳还在核对签证表格,眼镜微微下滑,露出鼻梁上的红痕。
这里。他指着一行小字,要写相识时间。
光标在2018年9月闪烁,那是大一宏观经济学课,他第一次坐在她旁边的日子。
晨光透窗时,所有材料装箱封好。陆沐阳抱着纸箱走出行政楼,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沈念伸手想分担重量,他却侧身避开:没事。
蝉声在晨光中达到沸点。他们站在邮局门口,看着快递单贴上纸箱。陆沐阳忽然开口:等结果的时候,要不要去......
话被收件员的吆喝切断。但沈念看见他喉结滚动,手指在裤缝边画了个模糊的弧线。
回程的公交车上,冷气呼呼作响。沈念靠窗打盹,朦胧中感觉有只手轻轻托住她歪倒的脑袋。醒来发现倚在他肩头,他僵着身子不敢动,白衬衫第二颗扣子松了线头。
这个发现让清晨的困倦瞬间消散。她假装整理头发坐直,瞥见他悄悄活动发麻的肩膀。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金线。
到了。他轻声说。车停在校门口,枇?树果实累累压弯枝桠。
分别时,陆沐阳从书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申请礼物。
打开是对银质书签,剑兰形状,柄上刻着字样——剑桥学院的缩写。提前庆祝。他耳根通红,不管结果如何。
沈念低头翻找书包,掏出个牛皮纸包:巧了,我也有。
是黄铜文具盒,盖面蚀刻着康河轮廓。打开可见内衬的丝绸上,用银线绣着两行小诗:你桥上的影,我舟中的波。
五月的风突然变得轻柔,卷起香樟落叶拂过相触的指尖。这个刹那,蝉声、车流、远方操场的哨声都退成模糊的背景音。
等消息吧。他轻声说。
等消息。她点头,握紧了掌心的银书签。
宿舍楼下的合欢花开始飘絮,像一场粉色的雪。沈念在台阶上回头,看见陆沐阳还站在原地。他抬手挥了挥,五指张开如蝉翼,在晨光中近乎透明。
这个夏天,因为一个未完成的邀约、成对的礼物和心照不宣的等待,突然变得漫长而轻盈。沈念知道,有些期待不需要言明,它藏在每一页共同写就的文书里,随着季风飘洋过海,终将抵达应去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