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妃回门的消息,如同春日柳絮,悄无声息地飘入了瑞王府。
时清渊坐在书案后,听着心腹幕僚的禀报,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独自回门,仅带了些库房寻常物件……”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这位皇弟,倒是将不情愿这三个字,体现得明明白白。”
幕僚垂首道:“靖王此举,确实失礼。不过,也正因如此,或许更能说明,这位靖王妃在王府中的处境,并非表面那般风光。”
“风光?”时清渊嗤笑一声,“一个被强塞进去的正妃,一个心心念念着别人的夫君,何来风光可言?”
他话锋一转,眼中锐光闪现,“不过,柳如烟那边催得紧,言及此女医术不凡,竟连碧落黄泉都能诊断……如今看来,倒不全是空穴来风。”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嶙峋的假山。
露柚凝……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这个身份,本就足够引人注目。若她真有过人的医术,甚至可能治愈时清屿的腿……那她的价值,就远非一个内宅妇人那么简单了。
掌控她,或许就能间接影响时清屿的生死,甚至……牵动整个镇国将军府的立场。
想到这里,时清渊的眼神愈发幽深,其中却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掺杂着遗憾与不甘的阴郁。
他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回忆的缥缈:“你可知道,若非皇兄抢先一步下旨……此刻,她露柚凝,本该是本王的瑞王妃。”
幕僚闻言,心头一震,将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这是皇家秘辛,他知之越少越好。
时清渊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冷嘲:“当时,本王确实有意求娶露家女。镇国将军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极高,若能得此助力,于大业自是如虎添翼。”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本王这位皇帝哥哥,也并非全然糊涂。他定是察觉了本王的意图,这才急急下旨,将露柚凝指给了时清屿!
既全了他爱护胞弟、为其娶名门淑女的美名,又不动声色地斩断了本王一条臂膀!好一招一石二鸟!”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皇兄这一手,打乱了他多年的布局,让他怎能不恨?!
如今,这个原本可能属于他的王妃,却成了他皇弟府中一个尴尬的存在,一个可能带来变数,也可能……带来机遇的存在。
除掉她,固然可以绝了后患,让时清屿永无站起之日。
但……若能将她掌控在手,不仅能破坏时清屿的治疗,或许还能借此与露家产生某种微妙的联系,甚至……将她变为插入靖王府心脏的一根毒刺!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传鬼谷。”他压下翻腾的心绪,冷声下令。
不过片刻,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
那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墨色劲装,脸上覆盖着半张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而冰冷的眼睛,那眼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便是“血影”组织中,最擅长隐匿与刺探的成员之一——鬼谷。
“王爷。”鬼谷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夜枭啼鸣。
“有个任务交给你。”时清渊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那片阴影,“目标,靖王妃,露柚凝。”
鬼谷静立不动,面具下的眼睛毫无波澜。
“我要你盯紧她,事无巨细。”时清渊缓缓道,“她的行踪,她见了什么人,尤其是她为靖王治疗的具体情况,她与将军府的联络……所有一切,我都要知道。记住,绝不能被任何人察觉,包括她身边可能存在的护卫。”
他特意强调了“护卫”二字,显然对露柚凝身边可能存在的力量有所预估。
“是。”鬼谷的回答简洁至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对于他而言,任务就是一切。
“去吧。”时清渊挥挥手,“记住,我要的是活着的、有价值的靖王妃。非到万不得已,不得伤其性命。”
鬼谷微微颔首,身形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书房内重归寂静。时清渊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揉着眉心。
露柚凝……这个本应成为他棋子的女人,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进入了他的视野。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机会溜走。
他不仅要搅乱靖王府的这潭水,更要看看,这个被皇兄硬塞过去的女人,究竟能在这盘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若能为他所用……他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寒光。若不能,那便让她连同她可能带来的希望,一起彻底毁灭!
从这一刻起,一股更加诡秘、更加危险的阴影,如同无声的蛛网,开始向着尘雨轩悄然笼罩。
鬼谷,这个如同其名的存在,将用他最擅长的隐匿之术,潜伏在露柚凝的周围,将她的一切,都纳入瑞王的掌控之中。
而露柚凝,对此仍浑然不觉。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这靖王府的天空,似乎比以往更加阴沉,那无形的压力,也愈发沉重了。她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两位皇子暗中角力的又一个焦点。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再次发出了艰涩的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