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羽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不过两日功夫，关于瑞王那份“厚礼”的调查结果，便已化作寥寥数语，由庄睿驯养的一只灰雀，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露柚凝的窗台。
惊蛰取下竹管内的纸条，低声念出：
“古籍摹本来历：原主陈学士，月前因文字纰漏获罪，家产抄没，藏书流入黑市，由瑞王府长史出面购得。”
“暖心玉矿：滇南玉脉，三年前发现，瑞王府占股五成，由户部侍郎赵构经办。”
“温泉别院：原主江南盐商沈万，两月前漕运意外沉船，家道中落，别院被瑞王门下皇商以市价三成购入。”
纸条在烛火上化为灰烬。
露柚凝眸色冰寒。
果然如此。每一份“好意”的背后，都沾着他人的血泪与冤屈。
瑞王时清渊，不仅野心勃勃，手段更是狠辣卑劣，为达目的，铲除异己、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这份“知遇之恩”，她消受不起。
正沉吟间，窗外传来几声规律的鸟鸣。是庄睿的信号——有异常。
片刻后，换了一身粗布短打、作寻常仆役打扮的庄睿，由寒羽引着，从后角门悄无声息地进入内室。
他年纪不大，面色黝黑，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左臂袖管空空，右手指尖布满驯鸟留下的细碎伤痕。
“首领，”庄睿压低声音，他对露柚凝的称呼已悄然改变，“王府外围，东南茶肆、西南书画摊，新增两处暗桩。手法专业，非京城常见路子，像是军中退下的好手，盯的是尘雨轩出入之人。属下观其联络方式，与之前的杀手并非一路，更似……瑞王府圈养的另一系探子。”
露柚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瑞王这是双管齐下，明面笼络，暗地里加强监视，是要将她牢牢掌控在视线之内。
“能确定是瑞王的人？”她问。
“八成把握。”庄睿笃定道，“他们用的传信鸟，是滇南特有的黑羽雀，与那暖心玉矿，同出一地。”
线索串联起来了。
露柚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对方想看她如何应对，那她便送他们一份“大礼”。
“庄睿，你继续监视，摸清他们传递消息的规律。”她下令道，随即看向惊蛰，“去将我药柜第三格，那包仿制‘九转还魂草’的干药渣取来。”
惊蛰依言取来。那药渣形色与真正的稀有灵药九转还魂草极为相似，实则药性南辕北辙，是露柚凝之前研究药性时制作的失败品，无毒，但若误以为真药使用，足以让病情加重。
露柚凝取过一张普通信笺，提笔写下几行字，字迹模仿了市井药铺伙计的潦草：
“货已备齐，乃真品九转还魂草干株，药性猛烈，王妃嘱慎用。三日后酉时，老地方交割。——仁心堂小六”
她将纸条与那包假药渣一同封好，交给庄睿。“想办法，让那书画摊的暗桩，意外截获此物。”
庄睿心领神会，接过东西，躬身退下。
与此同时，靖王府书房。
影一垂首禀报：“王爷，瑞王侧妃李云兮，前日以慰问之名，向尘雨轩送了一份厚礼。王妃已收下，并按制回了礼。”
时清屿握着公文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都有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影一呈上抄录的礼单。
时清屿目光扫过，当看到“前朝御医孤本摹本”、“暖心玉”、“温泉别院”时，胸腔中的怒火与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瞬间爆炸！
时清渊！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王妃！送的都是她所需、所好之物，这份“用心”，比他这个正牌夫君，不知“体贴”了多少倍！
是了，她医术高超，能治他的腿，还能为他带来将军府的支持。时清渊自然是看到了她的价值，迫不及待地想要撬走！
那她呢？她收下了……她是否……动了心？毕竟，他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和冰冷的王府。而时清渊，却能给她“自由”的别院……
一股强烈的恐慌攫住了时清屿的心脏，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
“给本王盯紧瑞王府！还有……”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查清楚，王妃……她有没有……私下接触过瑞王府的人。”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充满猜忌的话。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但骄傲与不安，让他无法收回。
两日后，庄睿回报。
“首领，事成了。那暗桩果然将消息传回。属下跟踪其信使，确认最终进入了瑞王府在西郊的一处别庄。另外，靖王那边，影卫似乎也在调查瑞王府与我们的接触。”
露柚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时清屿的反应，不出所料。他永远不会真正信任她。
“无妨。”她淡淡道，“瑞王那边有何动静？”
“别庄昨日有快马出城，往南边去了，看方向，似是去确认九转还魂草的线索了。”庄睿脸上露出一丝憨厚却狡黠的笑容，“够他们白忙活一阵子了。”
寒鸦营的首次主动出击，不仅成功误导了敌人，浪费了对方的人力物力，更验证了其情报传递与行动执行的能力。
露柚凝微微颔首，这只隐藏在暗处的“寒鸦”，终于发出了第一声虽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啼鸣。
然而，她也清楚，瑞王并非蠢人，此举只能拖延一时。一旦他察觉被戏弄，接下来的反扑，必定更加猛烈。而她与靖王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经此一事，恐怕已薄如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