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胜那张堆满谄笑的脸,像一抹油腻的阴影,在凤仪宫殿门外显得格外刺眼。
尖细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奴才给靖王妃请安。奉陛下旨意,清查各宫用度,以备贺朝盛宴,不想竟惊扰了王妃与娘娘。”
露柚凝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高公公有心了。”她侧身让开道路,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他。
高德胜踏入殿内,视线如同滑腻的毒蛇,迅速扫过四周,最终黏在了窗边那盆依旧盛放的赤焰罗兰上。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对易嬷嬷道:“嬷嬷,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便是万福,这盆赤焰罗兰陛下可是惦记着呢,吩咐奴才定要好生看顾,可见陛下对娘娘的隆恩。近日天气多变,可莫要让它受了寒,损了灵气啊。”
他这话看似奉承,实则带着试探与提醒,意在强调此花乃御赐,不容有失。
露柚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温和:“高公公有心了。娘娘只是有些疲累,歇息片刻便好。这花香气浓郁,娘娘方才还说闻着头晕,易嬷嬷正想着是否要移出去透透气,又恐辜负了圣意,正为难呢。”
她四两拨千斤,既点明了皇后不适可能与花香有关,又将处置的意图委婉表达,把难题抛了回去。
高德胜眼皮一跳,连忙道:“哎呀,若是冲撞了娘娘凤体,那便是这花的罪过了。只是陛下所赐……不若先移至外间廊下?既能让娘娘舒心,也不算怠慢了圣意。”
他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显然是想保住这盆花,继续发挥其作用。
这老狐狸!够精啊!
露柚凝暗骂一句,却也知道不宜在此刻与他硬顶,便顺水推舟:“公公考虑周全,便依公公所言。”
只要移出寝殿,远离皇后夜间安歇之所,毒性便能大减。
易嬷嬷立刻指挥宫人将花盆小心移走。
高德胜亲眼看着花被安置在通风的廊下,这才貌似满意地告退,转身刹那,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
靖王妃突然回宫,皇后病情加重,又要移花……莫非她们察觉了什么?不行,得尽快通知王爷和苏小姐。
高德胜离开后,露柚凝立刻对易嬷嬷低语:“嬷嬷,除花之事需暂缓,寻个更稳妥的时机……当务之急,是解毒。”
易嬷嬷点头:“王妃放心,老奴晓得轻重。”
移走了毒源隐患,露柚凝的心却并未轻松多少。
皇后的脉象显示,侵入的阴寒之气已非简单移除毒源就能清除,必须依靠药力。
她写下字条,注明急需百年火阳参须,密封好后,唤来惊蛰。
“你亲自去一趟济安堂,将此信交给顾大夫,看他是否有门路,或知晓何处可寻。切记,要快,要隐秘!”她神色凝重,这是目前最快且不易引起注意的途径。
惊蛰领命,匆匆而去。
露柚凝又写了一封家书,以关心母亲身体为由,询问府中库房可有珍藏的百年火阳参,或父亲兄长是否知晓京城何处能购得极品参须。
这是备用方案,但动用将军府的力量,目标较大,容易引人注目。
写完这两封,她握着笔,犹豫了片刻。
想到时清屿之前展现出的情报能力,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铺开信纸,给时清屿也写了一封。
信中并未多言,只简单提及皇后病情需一味“百年火阳参须”作为药引,询问王府库藏或他麾下势力能否寻得。
安排完这一切,她坐在皇后榻边,看着谢袅袅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忧虑难解。
希望能尽快找到……
靖王府内,时清屿收到了影一的最新回报。
“王爷,查到了。负责此次南方贡品押运的官员,其妾室的兄长,与瑞王府一名外院管事交往甚密。而且,我们的人发现,高德胜在王妃入宫后不久,便悄悄派人往苏府方向去了。”
时清屿眼中寒光闪烁。
他沉吟片刻,下令:“继续盯紧,尤其是贺朝宴期间,所有与瑞王府、苏家乃至高德胜有接触的人,都要记录在案。另外,想办法拿到那名押运官员与瑞王府管事往来更确凿的证据。”
他指尖敲击着扶手,贺朝宴,便是收网的最佳时机之一。
这时,影二拿着露柚凝写的信件呈到时清屿面前。
火阳参么……
他摩挲着信纸上那略显急促的字迹,能想象到她写下此信时面临的巨大压力。
一种被她需要的感觉,混合着担忧,在他心中交织。
他立刻下令:“去找。”
他知道,这是在跟时间赛跑。
只是……她在宫中,不知是否顺利?
一丝牵挂悄然萦绕心头。
而济安堂那边,顾辞收到露柚凝的信后,眉头紧锁。
百年火阳参须极为罕见,他行医多年也只见过一次。
他立刻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四处打听,同时回信给露柚凝,告知会尽力寻找,但需要时间。
与此同时,将军府也回了信。苏婉柔爱女心切,听闻需要珍稀药材,立刻翻遍府库,又派人多方打听,回复道府中只有一支五十年的山参,百年火阳参须已派人去几个相熟的老字号药铺询问,尚无消息。
两条线都暂时受阻,露柚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皇后的身体,等不了太久。
就在这时,凤仪宫外传来内侍急促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原来是时衡处理完政务,听闻皇后依旧精神不济,心中牵挂,特意前来探望。
他看到榻上皇后苍白憔悴的容颜,与往日明艳动人的模样判若两人,顿时心疼不已,怒问左右:“太医呢?都是怎么诊治的!皇后为何憔悴至此?”
露柚凝连忙上前:“陛下息怒,娘娘只是气血亏虚,需要缓缓调理。臣妾已开了方子,只是……需要一味药引,较为难得,正在寻访。”
时衡看着露柚凝,目光深沉:“需要何物?朕命太医院去找!举全国之力,莫非还找不到一味药材?”
若真动用皇权,或许能找到,但势必惊动太大,打草惊蛇。
露柚凝心中权衡,面上却只能道:“陛下关爱,臣妾铭感五内。只是此物可遇不可求,臣妾已托人多方寻找,或许很快便有消息。眼下,还是以稳定娘娘情绪,安心静养为重。”
时衡闻言,叹了口气,坐在榻边,轻轻握住谢袅袅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柔情。
目光落在窗边那盆赤焰罗兰上,想起这是自己特意寻来为她安神的,心中又是一片柔软。
或许是朕多心了。
他轻轻抚过花瓣,并未察觉那甜腻香气下隐藏的致命杀机。
他只盼着这花真能如进献者所言,护佑他的妻儿平安。
然而,帝王的直觉却让他对即将到来的贺朝宴,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帝后之情深,可见一斑。
露柚凝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坚定了要尽快找到药材的决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场针对她和皇后的更大风暴,正在阴影下悄然酝酿。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涌动,寻找药材的、追查证据的、紧盯着毒花的、酝酿阴谋的……所有暗流,都指向了那场即将到来的、万众瞩目的贺朝盛宴。
高德胜的密报,已然送到了瑞王和苏晴雪的手中。
而皇后的安危,与这王朝的稳定,仅仅系于那一缕尚未寻到的、珍贵的火阳参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