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录音里的蝉鸣
江译把“存声音”的功能代码敲完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玥趴在桌边打盹,脸颊压着本旧相册,封面上“养老院中秋联欢会”几个字被磨得发亮。他轻手轻脚地翻相册,看到夹在最后一页的磁带——卡式录音带,壳子都泛黄了,标签上写着“小柱子唱《东方红》”。
“这是王爷爷的?”江译碰了碰磁带,林玥猛地抬起头,眼里还蒙着层困意。
“嗯,昨天李奶奶找出来的,说王爷爷总念叨这盘带,”她揉了揉眼睛,指尖划过磁带外壳,“据说录的时候是夏天,背景里全是蝉鸣,小柱子唱跑调了,王爷爷在旁边笑,笑声比蝉鸣还响。”
两人揣着磁带跑回养老院时,王爷爷正坐在葡萄架下发呆,手里摩挲着个掉漆的搪瓷缸。“爷爷,”林玥蹲过去,把磁带递给他,“这个能放给我们听听不?”
王爷爷的手指抖了抖,接磁带的样子像捧着易碎的玻璃。老式录音机滋滋转起来,先是一阵刺啦的电流声,接着涌出来的是蝉鸣,铺天盖地的蝉鸣里,混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唱《东方红》,跑调跑到天边,却透着股清亮的欢喜。然后是男人的笑声,粗哑却敞亮,像晒透了的棉絮。
王爷爷的肩膀慢慢耸动起来,搪瓷缸被攥得咯吱响。
“这笑声……”江译忽然按住暂停键,“是不是可以加到‘回忆库’里?下次设备识别到‘想儿子’,先放三秒蝉鸣,再切这段笑声——比文字提醒更像‘回家’吧?”
林玥注意到王爷爷另一只手在膝盖上画着圈,像在打拍子。她忽然想起什么,跑回车上取来录音笔:“爷爷,您现在再唱段《东方红》呗,就当给小柱子的回信。”
王爷爷愣了愣,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地唱起来。跑调的程度和磁带里的童音如出一辙,只是慢了些,像老座钟的摆锤,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唱到“他为人民谋幸福”时,磁带里的蝉鸣还在响,新录的歌声和旧磁带的童音慢慢重合,惊得葡萄架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回去的路上,江译把两段声音剪在一起,蝉鸣做了背景音。林玥看着波形图上交错的线条,忽然笑了:“你看,这多像两棵树,老的枝桠和新的嫩芽缠在一起。”
江译调大音量,蝉鸣混着两辈人的歌声从音响里漫出来。车窗外,卖早点的摊子冒起热气,油条的香味混着晨光飘进来,林玥忽然觉得,那些藏在代码里的温度,从来都不是凭空长出来的——它们是蝉鸣里的夏天,是跑调的歌声,是老人膝头磨旧的搪瓷缸,是那些被时光泡软了的、带着烟火气的片段,慢慢熬成的甜。
“对了,”她忽然拍了下车座,“得加个‘慢放键’,让王爷爷能慢慢听儿子小时候的声音,就像他现在慢慢走路一样。”
江译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指令,回头时,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再加个‘循环键’,想听多少遍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