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暗房里的回声
暗房的红灯像枚熟透的柿子,悬在天花板上。沈慕言把新胶片浸进显影液时,林溪正用镊子夹着周老那卷旧胶片,指尖都在抖。
“别碰药水边缘。”沈慕言按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相机磨出来的。“你奶奶当年拍《溪语》,也总在暗房里掉镊子。”
林溪忽然笑了:“周老说,她拍错了三张才敢给你爷爷看。”
“错的才记得深。”沈慕言转动显影盘,新胶片上的影子慢慢浮出来:琴键上的银杏叶歪歪扭扭,像被风推了一把,两人的笑纹里还沾着漏光的金斑,“你看这光斑,像不像上次你弹错的琶音?本来该往下走,你偏拐了个弯,结果成了最出彩的地方。”
旧胶片在另一个盘子里舒展。林溪盯着画面里的年轻男女:奶奶举相机的姿势跟自己一模一样,连手指蜷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爷爷弹错的那个音,琴键凹陷的角度,竟和沈慕言刚才按下的位置重合。
“像复印机印的。”她喃喃道。
“比复印机多了点东西。”沈慕言指着旧照片角落——一片半枯的银杏叶卡在琴键缝里,“周老说,那天风大,叶子是自己飘进去的。”他忽然起身,从铁盒里摸出片今天落在琴上的叶子,轻轻塞进显影盘旁的缝隙,“这样,咱们的也有了。”
红灯忽然闪了闪。林溪抬头,看见周老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个搪瓷杯,热气裹着茶香漫进来:“当年你奶奶总说,暗房的味道像‘时光的澡堂’,能把零散的日子泡得发涨、变软。”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林溪指着两张渐渐清晰的照片,新旧重叠处,两片银杏叶像在打招呼,“零散的错音、漏光、意外飘来的叶子,泡在一起,就成了串起来的珠子。”
沈慕言把两张照片并排放进烘干机。热风掠过纸面时,他忽然哼起段旋律——正是爷爷当年弹错的调子,沈慕言在后面加了个新的尾音,像给旧曲子续了段新过门。
“这样改,算不算偷懒?”他笑问。
周老敲了敲杯子:“你奶奶当年把《溪语》的结尾改得更轻快,我骂她‘瞎胡闹’,结果观众反倒记住了那个尾巴。”他喝口茶,茶香混着显影液的味道,“传承不是抄乐谱,是把旧曲子里的心跳,换成自己的心跳。”
烘干机“叮”地停下。林溪拿起照片,忽然发现漏光的光斑在两张照片里连成了条线,像道隐形的桥。她把照片塞进铁盒时,指尖触到个硬物——是片干硬的银杏叶,夹在周老给的旧胶片里,叶脉纹路跟今天的这片严丝合缝。
“带回去做书签。”沈慕言扣上铁盒,“以后教孩子弹琴,就说‘这段错音是祖上传的’。”
“还要说‘漏光的照片才好看’。”林溪补充道。
三人走出暗房时,月光正把银杏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满地散落的音符。林溪忽然想起什么,掏出相机对着影子按下快门:“留着当179章的开头。”
沈慕言笑着抢过相机,镜头转向她:“179章该拍暗房外的事了——比如,某人踩着银杏叶摔了个屁墩儿,还嘴硬说‘是跟大地贴贴’。”
“沈慕言!”
周老的笑声混着快门声漫开,惊飞了枝头的夜鸟。铁盒里的照片还带着余温,像块浸在时光里的糖,慢慢化出两代人的甜。暗房的红灯灭了,但那些错音、漏光、偶然飘来的叶子,早已在显影液里,晕成了下一段旋律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