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凡刚刚从那概念的深渊中脱身,立足于一片相对稳定的世界观残骸之上,梳理着此番领悟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伴随着戏谑的笑声,如同鬼魅般在他身旁凝聚。
“哟,看起来收获不小嘛,从‘谎’那老小子的玩具屋里出来,又去‘定义者’那家伙的思维泥潭里打了个滚?”
吾我依旧是那副不羁的模样,拎着朱红酒葫芦,眼神清亮得仿佛能映照出陈凡灵魂深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陈凡看向他,目光平静:“你都知道?”
“差不多吧。”
吾我灌了口酒,随意地抹了抹嘴。
“‘谎’那家伙,算是‘认知迷宫诸天’的一个比较麻烦的清理工,专门捕捉像你这样初来乍到、认知还不够‘圆融’的超脱者,用他们那套‘现实矫正’的把戏,试图把你们变成听话的‘标准件’。不过看来,你非但没被它整崩溃,反而借它的力,把你那‘人性锚点’焊得更死了?有意思!”
他顿了顿,又指向远方那即便隔着无尽时空,也能感受到的、如同宇宙灯塔般散发秩序与辉煌之意的方向:“至于‘辉耀诸天’和它的打手‘黄金教廷’,不过是一群追求绝对秩序,恨不得给整个无尽虚空都镀上一层金膜的偏执狂。他们的‘唯一’之路,就是同化与征服,顺我者昌,逆我者……被‘净化’。”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弥漫着连光芒都能吞噬的、令人心悸的绝对空无:“而‘茫无诸天深渊’,则是另一个极端。它们信奉终极的虚无与寂灭,认为存在的本质就是错误,唯有彻底的‘无’才是归宿。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将一切‘有’重新拖回‘无’的怀抱。十二大君皇?不过是执行这场终极清扫任务的……清洁队队长罢了。”
吾我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邻居家不太讨喜的宠物,但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却勾勒出世外战场最基本、也最残酷的格局——秩序与虚无的两极对立,以及无数像“认知迷宫”这样拥有特殊手段、在其中搅动风云的其他诸天。
“不过嘛。”
吾我话锋一转,拍了拍陈凡的肩膀,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有我在,这些家伙,目前阶段还都伤不了你根本。‘谎’的幻境困不住你本质,‘定义者’的规定束缚不了你自由,黄金教廷的秩序压不垮你的多样性,茫无深渊的虚无也吞噬不了你那已然锚定的人性之光。所以,别有什么心理阴影,就当是……新手教学关,虽然刺激了点。”
陈凡沉默片刻,开口道:“那你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吾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带你见识见识,这世外战场……真正的样貌。光在边缘溜达,听我讲故事,终究是隔靴搔痒。你需要亲眼看看,诸天之间,究竟是如何‘交流’的。”
不等陈凡回应,吾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刻,周遭的景象以超越理解的速度疯狂倒退、扭曲、重组!
他们仿佛穿透了无数层世界的隔膜,跨越了概念的屏障,直接降临到了一处……战争的漩涡中心!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经历了诸多震撼的陈凡,也瞬间窒息!
这里没有具体的星辰,没有常规的物质。
有的,是无数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诸天世界,如同混沌海洋中的巨鲸,正在以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相互冲撞、撕咬、吞噬!
一方诸天,呈现出纯粹的机械与几何之美,无数冰冷的金属星球构筑成庞大的战争阵列,释放出瓦解一切物质结构的逻辑光束,它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重新编程,化为其秩序疆域的一部分。
另一方,则如同活着的、不断增殖的血肉深渊,蠕动的星球喷吐着腐蚀性的生物孢子,扭曲的触手缠绕而上,试图将机械诸天同化进自身那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混乱的体系之中。
更远处,一个由纯粹精神能量构成的诸天,如同色彩的瘟疫般蔓延,所到之处,现实被强行改写为光怪陆离的梦境,而梦境中的恐怖则化为真实的杀伤力。
还有一个诸天,其内部时间流速快到极致,它在瞬息间演绎了自身亿万年的文明兴衰,将浓缩了无数历史悲欢的“时间炸弹”投向敌手……
法则在崩坏,概念在哀鸣。
世界泡如同脆弱的肥皂般破灭,无数生灵的哭嚎与文明的辉煌,在更高层面的碰撞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便彻底归于虚无。
陈凡看到了,一个生机勃勃、以艺术和情感为基石的诸天,在被那机械诸天的逻辑光束扫过后,所有的色彩褪去,所有的旋律失声,化为了绝对静止的、冰冷的几何雕塑,然后被对方如同回收垃圾般吞噬。
他也看到了,那血肉深渊,将另一个充满圣洁光辉的诸天强行包裹、消化,神圣的咏叹调被血肉蠕动的声音取代,天使的羽翼化为了滋养怪物的养分。
毁灭,吞噬,同化……这就是主旋律。
吾我站在陈凡身边,声音平静,却带着万古不化的寒意,在这恢宏而惨烈的战场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陈凡耳中:
“看到了吗?小子。”
“我们不去毁灭别人,别人就会来毁灭我们。”
“这就是世外战场的铁律,是无数鲜血与消亡验证过的真理。”
“辉耀诸天的秩序,本质是将其它世界观视为‘无序’和‘错误’来净化;茫无深渊的虚无,本质是将所有‘存在’视为需要抹平的‘涟漪’。”
“你之前对那心灵诸天的覆灭,或许还有一丝恻隐,一丝于心不忍……”
吾我转过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星辰,直视陈凡的双眼。
“现在,让那最后一点不必要的柔软,烟消云散吧。”
“在这里,仁慈是奢侈品,犹豫是致命毒药。”
“你的诸天,你的归墟,你所珍视的一切,若不想有朝一日也沦为这战场上被随意吞噬的残渣……”
“你就必须明白,并接受这场……属于‘存在’本身的、永恒而无情的战争!”
吾我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伴随着眼前那诸天交战、世界崩毁的恢宏残酷景象,狠狠地撞击在陈凡的心神之上。
他站在那里,望着那无尽的毁灭与新生,吞噬与反抗,最后那一丝因人性而存的、对于毁灭他人的不适与怜悯,在这赤裸裸的、关乎自身存在根本的生存现实面前,终于……
彻底冰消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也更加沉重的觉悟。
他的眼神,变得如同历经亿万载打磨的寒铁,映照着诸天战火的辉光,再无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