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驶离竹尸潭时,那颗净化后的清心竹珠正躺在竹灯旁,翠色的光晕与灯芯的暖黄交织,在筏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竹心的小手时不时去碰竹珠,指尖沾到的绿光竟能在水面画出小小的莲花,引得几条普通的草鱼追着光斑游。
“这珠子比预想的更灵。”柳无涯用星盘测了测竹珠的灵力波动,盘心的青铜指针转得欢快,“刚才净化莲心时,它吸收了不少血色莲花的戾气,现在倒成了天然的驱蛊符,你看水里的鱼都敢靠近了。”
林梢正用竹珠的粉末调和清心竹汁液,准备新的箭羽涂层:“羊皮卷上说莲心坞在潭东南三十里的山坳里,那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水道能进去,怕是早就设好了埋伏。”她将调好的汁液抹在箭杆上,竹语片贴在箭头,立刻泛起一层淡绿的光膜,“不过有这珠子帮忙,至少不用担心蛊虫偷袭。”
陈砚望着远处渐渐聚拢的云雾,竹珠突然微微发烫,他低头查看,发现珠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竟与古寨竹楼的窗棂图案一模一样。“这珠子在示警。”他指尖抚过纹路,那些图案突然流动起来,组成一幅简略的地图——水道尽头的山坳里,无数红点围着一座竹楼,而竹楼顶端,隐约有个绿色的光点在闪烁。
“是被困的人。”陈砚的声音沉了几分,“看这规模,血莲教把主力都集中在莲心坞了,那绿色光点...很可能是懂清心竹术的人。”
竹筏转入一条狭窄的水道,两岸的峭壁渐渐合拢,阳光被挡在山外,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水道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孔洞,每个洞里都插着半截竹管,管口黑漆漆的,不知藏着什么。
“小心这些竹管。”柳无涯用竹篙敲了敲最近的一根,管内传来“嗡嗡”的振翅声,“里面怕是养着‘飞蛊’,血莲教常用这东西封锁要道。”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几根竹管突然喷出黑雾,雾气中飞出无数指甲盖大的虫子,它们长着透明的翅膀,口器却像细针,密密麻麻地朝竹筏扑来。林梢反应极快,拉弓搭箭,涂了竹珠粉末的箭羽射出,绿光所及,飞蛊纷纷坠地,翅膀一沾到筏板上的竹珠光晕就化成了灰。
“果然有用。”她又射出几箭,清理掉迎面而来的飞蛊,“但这只是前菜,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
水道尽头突然开阔起来,一座三面环山的坞堡出现在眼前。坞堡的围墙是用粗壮的楠竹编成,竹片间缠绕着暗红色的藤蔓,细看才发现是晒干的血莲藤,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无数干枯的手掌在拍打。坞堡中央立着座七层竹楼,楼顶的绿色光点正是从最高层的窗口透出,只是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不对劲,太安静了。”陈砚让竹筏放慢速度,竹珠的温度越来越高,珠身的纹路变得刺眼,“按血莲教的性子,此刻该铺天盖地地来攻击才对,怎么连个放哨的都没有?”
柳无涯突然指向坞堡的竹门,那里倒着十几具黑袍人的尸体,他们的脖颈处都有细小的针孔,伤口泛着青黑,像是被自己的蛊虫反噬了。“是内讧?”他皱起眉,“还是...有别的势力先一步动手了?”
林梢的箭已经瞄准竹楼顶层:“不管是什么情况,先找到那个绿色光点再说。”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你们看竹楼的窗棂,是‘回’字纹,和古寨的护心窗一模一样,里面的人绝对懂清心竹术。”
竹筏刚靠近坞堡的码头,竹珠突然爆发出强光,陈砚下意识地护住竹心,却见那些扑向尸体的飞蛊在绿光中纷纷坠落,而尸体胸口的血莲图腾,竟在绿光中渐渐淡化,露出底下刻着的“守竹”二字。
“是守竹人!”陈砚心头一震,守竹人是世代守护清心竹林的族群,三百年前曾协助初代盟主封印血莲教,后来就销声匿迹了,“他们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
柳无涯翻看尸体旁的竹牌,上面刻着的日期是三个月前:“他们是主动来的,你看这竹牌上的字,‘以身殉竹,护莲归心’,像是早就知道血莲教会在这里作乱。”
就在这时,竹楼顶层的绿光突然熄灭,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楼里传出,带着明显的竹器碎裂声。陈砚眼神一凛,足尖一点,踏着水面冲向码头:“快!他们动手了!”
林梢和柳无涯立刻跟上,竹心抱着竹灯,小手紧紧攥着竹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坞堡里的通道上空,悬着无数竹铃,却没有一个发出声响,显然被人动了手脚,地面的竹板缝隙里,渗出淡淡的血水,空气中的霉味里混着浓郁的血腥。
“在三楼。”柳无涯根据星盘的指引转向右侧的楼梯,“灵力波动很混乱,像是在打斗。”
楼梯是用整根楠竹剖开做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响,每级台阶的边缘都磨得光滑,显然经常有人走动。到了三楼,迎面是道紧闭的竹门,门板上用竹刀刻着巨大的血莲图腾,而门缝里,正渗出黑色的雾气。
陈砚一脚踹开竹门,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十几个黑袍人正围着一个白发老者,老者手里握着半截断裂的竹笛,笛身上的清心竹纹路已经黯淡,他的胸口插着三根竹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而老者脚下,躺着七八个穿守竹人服饰的青年,早已没了气息。
“陈剑主来得正好。”为首的黑袍人转过身,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戴着个青铜眼罩,眼罩上刻着血莲图案,“这老东西藏着清心竹的母本,只要拿到它,天下的清心竹都得听本座号令!”
老者突然咳出一口血,血落在地上的竹笛碎片上,那些碎片竟重新拼合,发出清亮的鸣响,黑袍人脚边的地面突然冒出无数青芽,瞬间长成三尺高的青竹,将他们缠在中间。“痴心妄想...”老者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屈的傲气,“守竹人就算死绝,也不会让你们染指母本!”
“找死!”黑袍首领摘下青铜眼罩,露出里面镶嵌的人面蛊,蛊虫的口器正对着老者,“那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徒子徒孙是怎么变成竹尸的!”
林梢的箭已经射出,精准命中黑袍首领的手腕,竹语片爆发出的绿光将人面蛊逼退半寸。“别跟他废话!”她又射出几箭,逼退周围的黑袍人,“先救人!”
陈砚的青萍剑划出层层剑幕,剑气将缠绕守竹人的青竹斩断,同时避开老者身上的竹针——那些针上缠着细小的蛊线,一触即发。“无涯,解针!”他的剑势越发凌厉,竹珠的光芒透过剑鞘,让黑袍人的动作渐渐迟缓,“林梢,保护好竹心!”
柳无涯迅速上前,拿出特制的竹镊,小心翼翼地夹住竹针的尾部,每拔一根,老者就剧烈颤抖一下,针尾的蛊线断裂时,发出类似琴弦崩断的声响。当最后一根针被拔出,老者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小盒子,塞进陈砚手里:“母本...在莲池...护好它...”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而他握着的竹笛,在此时化作点点绿光,融入陈砚的青萍剑中。
黑袍首领挣脱青竹的束缚,青铜眼罩下的人面蛊发出刺耳的嘶鸣:“给我杀!谁拿到母本,赏十颗人面蛊!”黑袍人纷纷扑上来,手里的竹刀上涂着墨绿色的毒液,显然是下了死手。
陈砚将竹心护在身后,青萍剑与竹珠的光芒交织,剑气所及,黑袍人的竹刀纷纷断裂,毒液在绿光中蒸发。“林梢,带竹心去莲池!”他一剑逼退首领,“母本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林梢立刻抱起竹心,按照老者最后的指引冲向顶楼:“小心!”
柳无涯将老者和守竹人的尸体护在身后,星盘在他手中旋转,青铜碎片组成道光盾,挡住黑袍人的攻击:“剑主放心,我守住这里!”
陈砚与黑袍首领缠斗在一起,对方的身法诡异,总能避开青萍剑的锋芒,而他眼罩里的人面蛊时不时喷出黑雾,让陈砚的视线受阻。“你的对手是我!”陈砚突然改变剑路,不再追击首领,反而剑指那些围攻柳无涯的黑袍人,剑气横扫,瞬间放倒一片。
首领果然急了,青铜眼罩下的人面蛊突然飞出,化作道黑影扑向陈砚的面门。陈砚早有准备,青萍剑反手一挑,将人面蛊钉在竹柱上,绿光顺着剑刃涌入,蛊虫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化为脓水。
“不!”首领发出疯狂的嘶吼,伸手去拔腰间的竹筒,里面显然藏着更厉害的蛊虫。陈砚怎会给他机会,剑随身走,青萍剑穿透他的肩膀,将他钉在竹柱上,绿光顺着伤口蔓延,首领身上的血莲图腾迅速褪色,露出底下守竹人的标记。
“你也是守竹人?”陈砚愣住了。
首领惨笑一声,嘴角流出黑血:“被他们抓住...不答应就只能当竹尸...我宁愿死...”他的目光望向顶楼的方向,“告诉...竹心...母本...要用心...养...”话音未落,他的头就垂了下去。
陈砚心中一震,回头看向竹心消失的方向,突然明白老者和首领为何拼死也要保护母本——竹心,或许就是守竹人等待的“养竹人”。他迅速解开首领身上的竹筒,里面没有蛊虫,只有一片干枯的青萍叶,叶脉里藏着几个小字:“母本即童心”。
此时,顶楼传来林梢的惊呼,伴随着竹珠的强光爆发。陈砚立刻冲上楼,只见顶楼的莲池中央,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正在绽放,花瓣上坐着竹心,她怀里的竹珠正悬浮在莲花中央,化作一颗翠绿的种子,而林梢正用剑抵挡着最后几个黑袍人的攻击。
“别碰她!”陈砚一剑扫开黑袍人,青萍剑的光芒与莲花的青光融合,将整个顶楼照亮。竹心伸出小手,轻轻触碰那颗种子,种子立刻生根发芽,顺着莲花的花瓣蔓延,瞬间长成一株参天青竹,竹枝上挂满了竹灯,灯影里,浮现出守竹人的虚影,正在朝他们微笑。
黑袍人在青光中化为灰烬,莲池的水变得清澈,倒映着青竹和竹灯,像一幅流动的画。林梢走到陈砚身边,望着竹心和那株青竹,轻声道:“原来母本不是物,是需要用童心滋养的种子。”
竹心从莲花上爬下来,手里捧着一片刚长出的竹叶,递到陈砚面前:“竹...活了。”
陈砚接过竹叶,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青萍剑突然发出清鸣,与青竹的枝干产生共鸣。他望向窗外渐渐散去的云雾,阳光重新照进莲心坞,青竹的影子投在坞堡的围墙上,像一个巨大的“心”字。
柳无涯走上楼,手里拿着守竹人留下的竹册:“他们早就预言到这一天,说只有纯净的童心,才能让清心竹的母本重生。”他翻开竹册,里面的插画上,一个抱着竹灯的小女孩站在青竹下,与眼前的竹心一模一样。
陈砚望着那株参天青竹,突然明白莲心坞名字的真正含义——所谓莲心,从来不是血莲教的邪物,而是守竹人守护的清心,是需要用童心滋养的纯粹。竹心抱着竹灯,在竹枝间跑来跑去,竹灯的光晕与青竹的绿光交织,照亮了每个角落,也照亮了前路的方向。
他知道,血莲教的余党或许还有,但只要这株青竹还在,只要竹心的童心不泯,清心竹的光芒就会永远驱散邪祟,而他们的守护,也将继续下去,如同这生生不息的青竹,在江湖的土地上,扎下深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