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沙比昨日更烈,卷着碎石子打在玄甲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小远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手里的短刃被风灌得直颤——自昨日认主后,“甲六”的灵光总爱顺着刃身游走,此刻正用淡金色的边缘帮他挡着迎面而来的沙砾。
“谢了啊。”小远对着刃口低声说,指尖摸过狼头刻痕处新冒出的光泽。今早出发前,他特意给短刃缠了圈新布条,布条是从炊事班要的,带着点烟火气,甲六的灵光似乎很喜欢,总在布条上绕来绕去,把布纹都熨帖得服服帖帖。
队伍行至西侧隘口的断墙处时,李队正突然抬手示意停下。“这里不对劲。”他蹲下身,拨开墙根的浮沙,露出块染着黑渍的木板,“这是妖界‘蚀骨藤’的枯皮,昨天巡营时还没有。”
小远心里一紧,下意识握紧短刃。甲六的灵光突然从刃身窜出,在断墙周围绕了圈,回来时边缘竟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有打斗痕迹。”小远立刻禀报,“而且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李队正脸色沉了沉,挥手让队伍呈扇形散开:“两人一组,仔细搜查,注意警戒!”
小远跟同队的老张分到一组,沿着断墙往南走。墙内侧的石缝里卡着些破碎的甲片,老张捡起来看了看:“是咱们玄甲卫的制式,看磨损程度,像是新兵的。”
小远的心揪了一下,突然想起昨天请假探亲的三个新兵——他们家就在西侧山坳里,按说今早该归队了。他正想开口,甲六的灵光突然猛地冲向断墙深处,在一处塌落的石堆上急促地闪烁。
“这边!”小远喊着冲过去,扒开压在最上面的石块,底下露出半截染血的衣袖,袖口绣着朵小小的野菊——是新兵小周的标记,他总爱往衣服上绣这个,说家里妹妹喜欢。
“还有气!”老张探了探小周的鼻息,赶紧解开他的衣襟,“肋骨断了两根,万幸没伤着要害。”
小远刚要帮忙,就见石堆深处又滚出个东西,借着风沙的间隙看清,是只断了弦的弓,弓梢刻着“甲六”的字样。他心里猛地一跳——这是昨天在器械库找到的那把旧弓,当时觉得没用就扔在了角落,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甲六的灵光突然钻进弓身,断弦处竟冒出丝丝缕缕的金线,像是在修复。小远这才发现,弓身上沾着的不是血,是某种墨绿色的汁液,闻着有股腥甜,正是蚀骨藤的毒液。
“是甲六前辈救了他。”小远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弓梢的刻痕,“这弓昨晚自己从器械库跑出来了,它知道小周有危险!”
老张一脸诧异:“你说啥胡话呢?一把破弓还能自己跑……”话没说完,就见那把旧弓突然自己弹起,弓弦的金线“嗡”地一声绷紧,竟射出道淡金色的光箭,直直钉向石堆后的阴影处。
“谁在那儿?!”李队正的吼声立刻传来,队伍的灵枪齐刷刷对准阴影。
阴影里传来声闷哼,滚出个捂着肩膀的黑衣人,衣摆下露出截枯藤似的腿——是妖族的“蚀骨卫”。他肩上的伤口正冒着黑烟,显然被光箭伤得不轻。
“还藏了同伙!”老张举枪就要冲,被小远一把拉住。
甲六的灵光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向黑衣人身后的石壁。小远会意,对着李队正喊道:“队正,石壁是空的!”
李队正立刻下令:“玄甲卫,布盾阵!符文师,破石!”
十五面玄冰盾瞬间连成墙,符文师们手捏法诀,淡蓝色的符文在石壁上炸开,果然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洞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竟窜出七八名蚀骨卫,手里都握着缠着枯藤的骨刃。
“抓活的!”李队正的灵枪率先刺出,枪尖的灵光撞在骨刃上,溅起片火星。小远跟着冲上去,短刃的狼头在灵光中活了过来,一口咬住迎面而来的骨刃,刃身的狼眼坑突然亮起金光,竟将骨刃上的枯藤震成了粉末。
“这刀……”蚀骨卫的眼神闪过惊恐,“是甲六的‘裂风刃’!不可能,他明明死了十年了!”
“他一直都在!”小远怒喝一声,短刃顺势劈下,在对方手臂上划开道口子。甲六的灵光顺着伤口钻进去,那蚀骨卫突然发出惨叫,手臂上的枯藤纹路竟像被火烧似的消退,露出底下正常的肤色。
“你……你在净化我的骨血?”蚀骨卫满脸难以置信,“裂风刃明明是杀伐之器……”
“器随人魂。”小远想起陈砚说过的话,刃尖抵住对方的咽喉,“他当年守的是安宁,不是杀戮。”
这时,老张已经制服了领头的蚀骨卫,从他怀里搜出张羊皮卷,展开一看,上面画着西侧隘口的布防图,几个新兵的营房位置被圈了红圈。
“他们想偷袭新兵营!”李队正的脸色铁青,“小周他们肯定是撞见了才被抓的。”
被光箭射中的蚀骨卫突然冷笑:“晚了……我们的‘枯藤阵’已经埋在营地周围,日落就会爆发,到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甲六的光箭射穿了膝盖,疼得蜷在地上。
小远心里一急,甲六的灵光却突然平静下来,在他眼前画出个熟悉的图案——是黑风口石壁上的山茶花。
“对了!”小远突然想起,“甲六前辈当年在营地周围种过‘护灵茶’,说这花能克邪祟!”
李队正眼睛一亮:“新兵营的后院确实有片老茶林,一直没人打理!”
“我知道怎么走!”小远立刻道,“甲六的灵光能找到枯藤阵的阵眼!”
甲六的短刃突然在他手里轻颤,狼头刻痕指向东侧的方向。小远带着小队往新兵营赶时,发现沿途的护灵茶果然抽出了新芽,茶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所过之处,泥土里的枯藤须都在悄悄萎缩。
到了新兵营后院,甲六的灵光突然冲天而起,在茶林中央炸开朵金色的山茶花。茶林的新芽瞬间绽放,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竟织成道光网,将整个营地罩在其中。光网接触到地面的地方,传来“滋滋”的声响,钻出不少冒着黑烟的枯藤。
“阵眼破了!”符文师惊喜地喊道,“护灵茶的灵气把枯藤全逼出来了!”
小远看着茶林中央那朵最大的茶花,花瓣上隐约能看见甲六的虚影,正对着他微微颔首。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柄短刃十年不腐,为什么这道灵光迟迟不散——有些守护,从不是一时的热血,是刻在骨血里的执念,是哪怕化作灵息,也要护着这片土地的决心。
夕阳西下时,小周醒了过来,拉着小远的手说:“我昏迷前,看见道金光拖着我往断墙跑,还听见有人说‘别怕,跟我走’,声音跟你这刀的颤音一模一样。”
小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短刃,狼头的眼睛在暮色里闪着暖光。他轻轻抚摸着刃身的旧痕——那些当年的缺口、磨损的刻痕,此刻都像是在呼吸,带着甲六未散的体温。
李队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少主说,让你把裂风刃送去灵工坊,好好修修。”
小远摇摇头,将短刃往腰间紧了紧:“不用修,这些旧痕都是念想。”
甲六的灵光在他指尖转了圈,像是在笑。远处的护灵茶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花瓣的清香混着风沙的气息,漫过整个西侧隘口,像一句跨越十年的承诺,温柔地落在每个守护这里的人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