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暗河水浸透了衣衫,沈锦凰沿着狭窄的河道不知匍匐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她用尽最后力气爬出洞口,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玉镜湖另一侧的密林之中,远离了方才被围困厮杀的区域。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她湿透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不敢停留,辨明方向后,立刻向着嘉陵府城的方向潜行。一路上,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神秘人的话语——“玉镜湖底,苏氏别业书斋旧址下,或有你想要的答案。”
湖底?书斋旧址?
父母竟将秘密藏于湖底?那场大火……难道是为了掩盖湖底的秘密?
怀中的鎏金香囊球和这惊人的指引,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她必须尽快返回客栈,从长计议。
当沈锦凰如同水鬼般狼狈地翻墙回到悦来客栈的后院时,早已焦急万分的霍刚立刻迎了上来。见到她浑身湿透、衣衫破损、面色苍白却眼神灼亮的模样,霍刚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属下接到暗哨传讯便立刻带人赶往玉镜湖,只见到两名兄弟的……尸身,以及打斗痕迹,却寻不见您,都快急死了!”霍刚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连忙将她引入房中,吩咐心腹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并加强院落警戒。
“我没事,多亏……一位神秘人相助。”沈锦凰简单将遭遇截杀、被困山洞、得遇神秘人指点的事情说了,略去了关于身世的具体细节,只强调那神秘人指出了湖底可能藏有齐王罪证。
霍刚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湖底?书斋旧址?这……若要探查,绝非易事。”
“再难也要探。”沈锦凰语气坚定,她接过干布擦拭着湿发,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对方不惜派杀手灭口,说明湖底的东西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霍刚,立刻去准备,我要夜探湖底。”
“今夜?”霍刚一惊,“小姐,您身体……”
“无妨。”沈锦凰打断他,“时间不等人。对方在玉镜湖失手,必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也会想到湖底。我们必须快!去准备水靠、绳索、防水油囊和夜明珠,再挑两个精通水性的好手随我同去。”
见沈锦凰心意已决,霍刚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子时,月隐星稀,正是夜探良机。玉镜湖周边一片死寂,白日里惊心动魄的痕迹已被夜色掩盖。沈锦凰与两名精心挑选的、水性极佳的猊卫,身着黑色水靠,口衔芦管,如同三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浑浊的湖水中。
根据白日记忆和霍刚提前根据废墟大致推断的方位,他们朝着原本苏氏别业书斋所在的大致区域潜去。湖水比想象中更深,也更浑浊,水草缠绕,能见度极低。夜明珠的光芒在黑暗中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更添了几分阴森与未知的恐惧。
沈锦凰强忍着湖水的冰冷与水下巨大的压力,仔细搜寻着湖底。到处都是淤泥、残破的砖石和烧焦的木料,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搜寻了近半个时辰,一名猊卫突然打了个手势,指向一片看似寻常的湖底淤泥。沈锦凰游近,发现那里的淤泥似乎有被轻微扰动过的痕迹,与周围不同。她示意另外两人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用手扒开那片淤泥。
淤泥之下,触手坚硬!是一块巨大的、平整的石板!她心中一动,继续清理,石板的全貌逐渐显现,约莫一丈见方,边缘似乎有缝隙,像是一道暗门!
找到了!
沈锦凰精神大振。两名猊卫上前,尝试推动石板,但石板沉重异常,水下难以发力。他们又检查边缘,发现一侧似乎有隐藏的机括,但已被锈死。
无奈之下,一名猊卫取出随身携带的、用油布包裹的小型火药装置(猊卫用于特殊任务),固定在石板缝隙处,示意沈锦凰和另一人退开。
一声沉闷的、被湖水极大削弱了的爆炸声后,水流剧烈搅动。待浑浊稍散,他们游回原地,只见那石板已被炸开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缺口,露出下方黑黝黝的洞口。
沈锦凰毫不犹豫,率先游了进去。洞口下方是一段倾斜向下的石阶,深入湖底岩层。游上石阶,头部很快露出了水面。她取下芦管,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被湖水淹没、仅靠上方石壁缝隙渗入些许空气的密闭石室之中。石室不大,中央有一座高出水面的石台。
她攀上石台,借着夜明珠的光芒看去——石台上赫然放着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木匣!木匣保存完好,显然制作时经过了特殊的防水防潮处理。
沈锦凰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伸出手,轻轻打开了木匣。
匣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物品:一叠用油纸包裹、字迹依旧清晰的绢布信笺;一枚雕刻着四爪蟠龙、却从中断裂的玉佩;还有一小卷色泽暗沉、似乎是以特殊方法硝制过的人皮!
沈锦凰强忍着心中的震撼,首先拿起那叠信笺。展开一看,竟是齐王与北戎某位实权贵族的往来密信!信中不仅提及了军械交易的数量、路线,更隐约透露了齐王意图借助北戎之力,里应外合,颠覆朝廷的惊天阴谋!信末的落款和印记,确凿无疑!
她又拿起那枚断裂的蟠龙玉佩。四爪蟠龙,乃是亲王规制!这玉佩形制特殊,她曾在宫中旧档中见过图样,是属于齐王的信物!此物在此,意义非凡。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卷人皮上。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竟是用细如发丝的针脚刺着一幅地图和几行小字!地图描绘的是蜀中一处隐秘的山谷,标注着“甲兵藏匿处”与“火器工坊”。而那几行小字,更是让她如遭雷击——
“元熙十九年,帝密诏:齐王萧锐,勾结宫闱,窥伺神器,着暗卫彻查。苏玉衡、苏瑗夫妇,奉密旨暗访,得证。事泄,恐遭灭口,藏证于此。若有不测,望后来者,昭告天下,肃清奸佞,以正朝纲!”
落款是——苏玉衡绝笔!
原来如此!真相竟是如此!
她的父母,并非普通雅士,而是奉了先帝密旨,暗中调查齐王谋反证据的暗卫!他们查到了铁证,却因此事泄,招来了杀身之祸!那场所谓意外的大火,根本就是齐王为了灭口、销毁证据而放的!而她的母亲苏瑗,很可能是因为身怀皇家血脉(那宫廷旧案?)或是其他原因,才被卷入其中!
巨大的悲痛、愤怒与一种沉冤得雪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攥着那卷承载着父母鲜血与忠诚的人皮地图,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齐王之罪,罄竹难书!
她将木匣中的所有证物小心翼翼地用油布重新包裹好,贴身收藏。这些,不仅是她为父母复仇的利刃,更是足以将齐王及其党羽钉死在谋反耻辱柱上的铁证!
浮出水面,夜色依旧深沉。沈锦凰望向嘉陵城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湖底秘藏已然现世,接下来,便是雷霆反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