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墨抬头时,喉间突然涌上股腥甜,
原来那东西正从倒立的石柱上垂落,
暗紫色血肉像腐坏的内脏般往下掉渣,
“簌簌”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锈尘。
里面裸露的青铜骨架生满暗红锈斑,
关节处缠着的电线还在“滋滋”冒火星,
每动一下就扯出断裂的铜丝,像垂死挣扎的虫。
六只机械眼泛着幽绿的光,不是普通的冷,是淬了锈毒的寒,
和赵小七攥着他胳膊说“阿武哥眼睛就这样,看一眼就浑身发僵”时描述的,分毫不差。
更扎眼的是它胸口嵌着的碎片,这碎片正是祭坛爆炸时飞散的熔炉核心,
边缘还沾着没烧尽的黑灰,在冷光里微微发烫,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
他本能地摸向腕间终端,指尖却先碰到背包里的青铜碎片,
而这青铜碎片的光暗得快看不见了,仅存的微光在掌心颤了颤,
像快断气的萤火虫。再去驱动太极核心,腰间传来“咔嗒”的卡顿声,
幽蓝火光弱得连机甲轮廓都照不亮。
“赌一把。”
陆子墨咬牙,失血的指尖在终端按钮上滑了一下,
疼得他倒抽冷气,原来是第一次按偏了“接管模式”的边缘,
第二次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发抖的手腕,
指节捏得发白,才终于听见系统提示音炸响。
【接管信号已发送。】
冰冷的机械音刚落,陆子墨胸口突然发闷,
像被锈铁箍住了肺,这是因为背包里的《非攻卷》烫得吓人,
粗糙的羊皮纸纹路透过粗布衫印在他掌心,
竟和δ型机甲胸口的碎片连成道暗金线。
金线每震动一次,δ型机甲就停顿一下,三次震动后,
它的机械眼突然暗了一瞬,六只眼睛里的幽绿开始疯狂闪烁,
像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力气,青铜骨架都跟着“咯吱”作响。
“咔哒。”
δ型机甲扭曲的腿突然收回,对准众人的锯齿臂重重垂在地上,
激起的碎石子溅在陆子墨靴底,带着滚烫的温度。
赵小七刚要扑过去欢呼,就被铁心拽住后领,
铁心在拽他的时候特意避开他后背渗血的伤口,
指腹蹭到少年染血的布料时,动作明显顿了顿,像怕碰碎什么。
赵小七却拍了拍铁心的手,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只是尾音有点发颤:
“我知道危险,就是太激动了,毕竟它真的在帮我们!”
可下一秒,δ型机甲突然猛地转头,机械眼里的幽绿掺了丝极淡的金芒,
锯齿臂像被无形的手操控,“唰”地扫向后方。
众人这才看见,重力乱流里钻出来两台a型血肉机甲,
暗紫色的躯体淌着粘液,涎水落在地上“滋滋”蚀出小坑,
酸腐的铜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嗤啦!”
锯齿臂切开血肉的声音像撕浸了锈水的粗布,
a型机甲的核心被整个拽出,暗绿色的体液溅在青铜殿门楣上,
瞬间冒出白烟,门楣很快被蚀出蜂窝状的小坑,
锈毒顺着坑洼渗进门缝,门轴发出“咔嗒咔嗒”的腐蚀声,像随时会崩断。
陆子墨瞳孔骤缩,被撕碎的血肉里,
渗出几缕极细的暗金纹路,这些纹路和《非攻卷》上的一模一样,
细得像蛛丝,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被腐锈吞噬,连痕迹都没留下。
074幼体突然抬起机械臂,指节轻轻抖着指向δ型机甲胸口的碎片,
意识波动里混着“糖、碎片、哥哥”的碎影,
机械掌心里的锈痕还沾着之前苏晚晴给它擦的抗锈膏,泛着淡白的光。
“它在帮我们。”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轻颤,她摸了摸幼体的机械臂,指尖触到掌心里的锈痕时,
突然想起小时候被锈兽划伤的场景,当时青鳞挡在她身前,
手里的短刀滴着锈水,在她手背上砸出小坑也不管,只把她往身后护:
“而且它在指路,你看它的锯齿臂,正对着青铜殿的大门。”
陆子墨盯着δ型机甲的动作,终端上的能量条只剩5%,蓝光闪得像快灭的灯。
他握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进殿!趁它还能挡着!”
他扶着赵小七往机甲下跳,腰间驱动核心的嗡鸣已经沙哑得快听不见,
像老机械快断气的喘息,可怀里的旧日记还贴着胸口,
父亲刻的“守”字烫得吓人,夹在里面的半片向日葵籽壳,仿佛还带着西寨田埂的阳光味。
陆子墨没说话,只是盯着δ型机甲撕碎第二台a型的动作,
在这个过程中它每次挥动锯齿臂,胸腔就塌陷一分,
核心碎片的光像被风吹的烛火,闪三下暗一分,
机械眼里的绿光也跟着弱一分,像是在忍极大的疼。
更诡异的是,它青铜骨架上的暗紫色血肉正在一片片剥落,
露出底下刻着的残缺符文,这些符文和苏晚晴颈间青铜坠子上的纹路,竟一模一样。
“它快撑不住了。”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着δ型机甲的后颈,
那里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锈水顺着骨架往下流:
“接管模式在耗它的核心能量,就像用刀剜自己的肉去喂狼,
换句话说它在替我们挡着。”
话音未落,δ型机甲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像老铜锅被砸裂,整个身躯剧烈震颤。
它最后往陆子墨的方向转了转,六只机械眼同时熄灭,
轰然跪倒在青铜殿门前,胸腔的核心碎片彻底暗下去,
化作一块普通的青铜残片,滚落在青石板上,
发出“叮”的轻响,像一声叹息。
而就在它倒下的瞬间,青铜殿的门开了。
没有机关转动的声响,厚重的青铜门板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推开,
墨香裹着青铜的冷意涌出来,这墨香不是械寨书斋的淡香,
是浸过百年的老墨汁,混着青铜氧化的涩味,
往肺里钻时带着扎人的凉。
陆子墨的系统终端突然重新启动,光屏亮得刺眼,
他眯眼才看清【检测到高纯度墨家能量场,《非攻卷》共鸣度91%】的字样,
后颈的非攻印突然跟着发烫,像有团小火在皮肤下游走。
“卷轴。”
苏晚晴冰凉的手突然抓住陆子墨的胳膊,
她的指尖在发抖,连声音都带着颤。
陆子墨低头,背包的粗麻绳不知何时松了,泛黄的《非攻卷》正从里面浮起,
只见这《非攻卷》的羊皮纸在半空中缓缓舒展,
暗金色的纹路亮得刺眼,像有支无形的青铜笔在上面游走,
每道纹路都泛着细碎的光。
它飘向殿内中央的石座,那石座上的凹槽竟与卷轴的尺寸严丝合缝,
仿佛等了它千年,连边缘的磨损都刚好契合。
“它...在回家。”
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雾,她颈间的青铜坠子突然发烫,
在锁骨处烙下浅红的印,
“我阿爷的笔记里写过,真正的墨家典籍有灵,能自己找到归宿,
这就好比铸器人的锤子,总会认主的手。”
《非攻卷》触到凹槽的瞬间,整座青铜殿突然剧烈震动。
陆子墨下意识抓住苏晚晴的手腕,却发现她的指尖在发烫,
暗金纹路正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
石座周围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暗金色的纹路顺着裂缝蔓延,
爬过众人的脚边,在鞋底留下微凉的触感,像踩在浸了墨的青铜片上。
“欢迎回来,墨家传人。”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殿内深处传来,像青铜编钟被钝器敲响,
混着老机械的嗡鸣,却又莫名熟悉。
陆子墨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因为这声音和三天前在祭坛废墟里,
系统提示音下那若隐若现的低语,分明是同一个!
殿内的墨香突然浓了十倍,呛得赵小七直咳嗽,他捂着嘴还不忘往苏晚晴那边看。
苏晚晴的手从陆子墨掌心抽走,她一步步走向石座,
指尖的薄茧蹭到羊皮纸的纹路时,暗金光芒突然顺着指缝往上爬,
在她手腕上绕成细小的阵图。
“我阿爷临终前说...墨家铸器,器魂认主。”
她侧过脸,眼睫在跳动的金光里投下碎影,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
“子墨你看,它在回应我,要知道阿爷断了三根手指,
还攥着没铸完的防御盾,锈水顺着他指缝往盾面流,说‘器认人,不认命’。”
陆子墨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晚晴的场景,
当时她蹲在械寨的废铁堆里,手里攥着半块烧红的青铜残片,
虎口被烫出燎泡也不肯放,只盯着他说:
“锈能吃金属,但吃不掉铸器人的骨头。”
此刻她眼里的光,比熔炉里最烈的火星还亮,
像要把这青铜殿的黑暗都烧穿。
“嗡——”
《非攻卷》突然自行翻页,泛黄的羊皮纸在半空中拍打出声响,
每一页都浮现出不同的阵图,比如有守城用的悬门,门轴上刻着“止戈”二字;
有御敌用的连弩车,箭槽里泛着暗金的光;
还有从未在典籍里见过的巨大阵眼,纹路复杂得像活物的血管。
中央石座随之震动,凹槽里刻着的八个古篆“非攻之道,止戈为义”突然亮起,
金光顺着地面的纹路爬向四壁,照得墙上的机关图愈发清晰,
连连弩车的箭镞细节都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