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水幕消散的最后一瞬，那抹清透的蓝像被揉碎的星光，在她掌心漾开细碎的涟漪，又倏地隐没在空气里。她站在叶罗丽仙境的镜湖边，身后是簌簌作响的荧光草丛，身前的湖面却平静得像块被施了定身咒的蓝宝石，连风都不忍在上面留下褶皱。
“他还是不肯见我。”她轻声说，声音被水汽浸得发潮。
三天前，曼多拉的黑魔法余波在人类世界引发了罕见的极端天气，冰川融化的速度骤然加快，连仙境的水源都泛起了不安的波动。水王子作为水之主宰，本该第一时间现身调和，可自那场终结了仙境大战的决战后，他便像沉入了深海的珍珠，再没在众人面前露过踪迹。
罗丽悬浮在她肩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声音里带着担忧：“主人，水王子一定有他的苦衷。你看这湖水，比从前更澄澈了，说明他一直在默默守护水源啊。”
王默低头望着湖面倒映出的自己，额间的爱心印记还残留着使用魔法时的微热。她想起决战那天，水王子为了护她，用身体挡住了曼多拉凝聚了十法相力量的黑水晶，那抹蓝色身影坠落时溅起的水花，至今还在她梦魇里泛着冷光。
“可他连一句‘我没事’都不肯说。”她攥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罗丽，你说他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怪我？”
决战的最后关头，是她用人类世界的信念之力净化了曼多拉的黑暗，可那股力量过于庞大，连带着水王子体内残留的黑魔法也被一并剥离，过程中产生的能量冲击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当时他只来得及对她说“勿念”，便转身跃入了深海。
“怎么会呢！”罗丽急忙摇头，“水王子看你的眼神，明明比湖水还深……”
话音未落，湖面突然掀起一圈圈同心圆的波纹，不是风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湖底苏醒。王默屏住呼吸，看着那些波纹中心渐渐浮起一枚晶莹的水玉，玉身流转着和水王子眼眸一样的蓝，里面隐约映出模糊的光影。
“这是……水镜？”罗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水王子的魔法！”
王默伸手触碰水玉，指尖刚一碰到冰凉的玉面，周围的景象便猛地天旋地转。荧光草的淡绿、湖水的湛蓝瞬间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
水压带着刺骨的寒意袭来，王默却没感到窒息。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裙摆正化作流动的水纹，与周围的海水融为一体。而在不远处的珊瑚丛旁，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光滑的礁石上。
是水王子。
他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头，发尾沾着细碎的气泡。王默能看到他脖颈处隐约浮现的淡紫色纹路——那是黑魔法被强行剥离后留下的印记，像蔓延的冰裂纹。
她想开口叫他，喉咙却像被海水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抬手抚上心口，指尖划过的地方，水纹泛起痛苦的褶皱。
“还在疼吗？”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深海里回荡，不是王默的，也不是水王子的。
王默循声望去，才发现珊瑚丛后还站着一位身着白袍的仙子，面容被兜帽遮住，只露出一双泛着柔光的手，正轻轻拨动着缠绕在珊瑚上的水丝。
“灵犀之力的反噬，比预想中更烈。”水王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人类的信念之力看似温和，实则带着打破平衡的锐性，剥离黑暗时，连本源的水之力都被搅乱了。”
白袍仙子叹了口气：“你本可以让她用更柔和的方式净化，为何要硬抗那一下？”
水王子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深海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人类世界的轮廓，像沉在水底的琉璃球。“她当时被曼多拉的黑雾困住，若不及时破局，人类世界的信念会被彻底吞噬。”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不能让她有事。”
白袍仙子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了然：“从你把仙丹给她那天起，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水的本质是流动，可你偏偏为了她，让自己成了不化的冰。”
王默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初遇时，水王子为了救中毒的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了自己修炼千年的仙丹，那时候他说“水的生命，与你同在”，她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承诺，此刻才懂那背后是怎样的代价。
水王子没反驳，只是抬手对着礁石弹出一道水箭，礁石上瞬间凝结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王默在镜湖边徘徊的身影——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找他。
“她来了三次了。”白袍仙子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叹息，“你打算一直躲着？”
“我现在的状态，会牵连她。”水王子的声音低了下去，水镜里王默担忧的眼神像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口，“黑魔法的残留还没清干净，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就会引发水源暴动，我不能让她靠近危险。”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要的不是你的刻意疏远，而是并肩面对？”白袍仙子抬手，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温和的面容，竟是灵犀阁的司仪仙子。她指尖一点，水镜里的画面突然变了，映出决战后王默在人类世界的样子——她每天都会去海边，对着大海说话，把遇到的趣事、解不开的难题都讲给海水听，好像知道他能听见。
“你看，”司仪仙子轻声说，“人类的感情或许脆弱，却比你想象中坚韧。她不怕你的危险，只怕你把她推开。”
水王子的喉结动了动，心口的冰裂纹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看着水镜里王默对着海浪挥手的样子，阳光洒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那鲜活的模样，与这沉寂的深海格格不入。
“我怕……”他声音低得像耳语，“怕控制不住体内的乱流，伤到她。”
“水至柔，却能穿石。”司仪仙子抬手，将一缕柔和的光注入他心口，淡紫色的纹路淡了些，“真正的守护不是隔绝，是学会与她一起承担。你看这海水，从来不是独子流动，它映着天，抱着鱼，连岸边的石子都能让它泛起温柔的涟漪。”
就在这时，王默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像是有人在轻轻托着她的腰。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与另一双微凉的手交叠在一起——水王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站在她面前，银白色的长发被海风吹起，拂过她的脸颊。
“水王子……”这一次，她终于能发出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的凉意驱散了她眼角的湿热。王默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眸里的自己，也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温柔。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轻声说，声音里的疲惫渐渐被暖意取代，“但我没事了。”
心口的冰裂纹在两人相触的瞬间彻底消散，化作点点蓝光融入海水里。司仪仙子的身影在珊瑚丛后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总算，没让这汪水，冷了太久。”
深海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王默感到身体在向上浮，耳边传来罗丽焦急的呼唤。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镜湖边，掌心的水玉已经化作水汽，而湖面不再平静，正荡漾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主人！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就不动了！”罗丽扑进她怀里。
王默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阳光穿过荧光草的缝隙，在来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水王子就站在那里，银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脖颈处的淡紫色纹路已经消失，眼眸里的蓝像被阳光晒暖的海水，漾着温柔的涟漪。
“我回来了。”他说。
王默看着他，突然笑了，眼角的泪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朵小小的蓝色水莲花。她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独自面对。就像这镜湖的水，永远映着天空的模样，而他的眼里，从此也永远会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