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九州中心总部。
深夜的指挥大厅却亮如白昼,气氛诡异地结合了最高级别的国家安全应急响应和基层派出所年底冲业绩的焦躁。
大屏幕上,一边是昆仑山脉不断扩张的黑色冰封区域实时卫星图,那代表着“寂灭”的能量数值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另一边,则是被命名为“溯源”计划的数据流,如同亿万条奔腾的瀑布,冲刷着每一个角落。
“报告!‘溯源’一组完成对华东、华南片区数据库第一轮筛选,匹配到符合‘至正至直’关键词的逝者档案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报告!二组对华北、西北片区筛选进入收尾阶段,发现一名退休最高法大法官,档案评语‘刚正不阿,六亲不认’,与神谕描述高度重合!”
“报告!三组在审计署历史档案中,找到一位已故特级审计员,外号‘活算盘’,一生追回国库资金上千亿,死于心梗,临终前手里还攥着计算器。
他家人说,他连家里买菜都要记账到分,跟老婆都是AA制。”
一个又一个的报告,让指挥大厅里的空气愈发扭曲。
这些往日里代表着国家最顶尖智慧和力量的分析员、技术专家,此刻正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用价值上百亿的超算系统,干着堪比乡镇联谊会拉郎配的活儿——给地府拉干部。
古砚站在指挥台前,手里端着一杯浓得发黑的苦茶,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没去看昆仑那令人心悸的冰封,而是死死盯着“溯源”计划筛选出的一个个名字,以及他们那堪称“人间极品”的生平事迹。
“这个,老李,原西京市纪委第一书记,办的案子能把省委常委会清空一半,退休那天,仇家送的‘花圈’能从家门口排到街尾。
他儿子结婚,他愣是拿着小本子记下了所有礼金,第二天挨家挨户全给退了回去,说‘我家的事,不占国家一点便宜’。
好!这股劲儿,阎王爷看了都得递根烟!”
“还有这个,王教授,搞历史的,一辈子就干一件事,给古籍纠错。
学生论文里一个标点符号用错了,能追着骂三天。
因为考证出某位历史名人其实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被学阀排挤了一辈子,穷困潦倒,死在堆满书稿的旧公寓里。
这份‘求真’的执念,拿去审判亡魂,谁敢说谎?”
猎鹰站在一旁,嘴角抽搐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刚刚从江海市回来,还没从“神属环卫局”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现在又要见证“阴间公务员”的选拔。
他小声对身边的幕僚说:“我怎么感觉,咱们九州中心快成土地爷的人力资源部了?”
幕僚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他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回答:“或许……我们一直都是。只不过以前是‘劳务派遣’,现在开始负责‘核心岗位招聘’了。”
二十四小时后,一份堪称华夏数千年来最奇特的名单,摆在了古砚的办公桌上。
名单标题:《关于为“特殊区域”选拔第一批管理干部的请示报告》。
下面罗列着十个名字,从大法官到纪委书记,从审计员到史学家。
每个人都有一份长达数十页的生平附件,详细记录了他们是如何用一生来诠释“一根筋”和“不讲情面”的。
“就他们了。”古砚拿起朱砂笔,在名单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力透纸背。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众高级干部,声音沉稳而有力:“命令,‘盘古’行动组,成立‘引渡’分队。不带武器,不带法器,只带这个。”
他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拍在桌上。红头,宋体,格式严谨,标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特殊人才引进办公室调令》。
“去他们的安息之所,把这份调令,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们听!”古砚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光芒,“告诉他们,国家需要他们,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
月夜,西京市郊的一处烈士陵园。
这里安葬着为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英雄和干部。
四周静谧,唯有松涛阵阵。
“盘古”分队的队长泰山,这个能硬扛妖王冲撞的铁塔壮汉,此刻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胸口别着国徽,表情肃穆得像是要参加国家典礼。
他身后,两名队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里面就是那份调令。
他们来到一座朴素的墓碑前,上面刻着:“李振邦同志之墓”。正是那位把省委常委会办空一半的“李阎王”。
泰山清了清嗓子,感觉比面对兽潮时还要紧张。
他从队员手中接过那份红头文件,深吸一口气,对着冰冷的墓碑,用标准的播音腔,一字一句地朗声念道:
“李振邦同志:鉴于您在生前工作岗位上,表现出的坚定原则、无私品格与卓越贡献。
经‘特殊人才引进办公室’研究决定,现正式调任您前往‘昆仑特别行政区’,出任‘第一法庭庭长’之职,负责审判秩序,维护规则。
此项任命,即刻生效。望您不负国家与人民的重托,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再创辉煌!”
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风停了,松涛声也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肃杀之气,从那墓碑之下,缓缓升腾而起。
只见一道略显佝偻但腰杆笔直的虚影,从墓碑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魂魄,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目光扫过泰山,又落在他手中的红头文件上。
他没有寻常鬼魂的迷茫或怨恨,眼神里只有一种审视和探究。
他似乎在辨认那文件上的国徽印记,以及那印记之下,一缕若有若无、却蕴含着至高规则的金色神韵。
许久,老者的魂魄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石之音:“合规。”
话音刚落,他的魂魄化作一道青烟,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泰山和队员们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
“队……队长,这就……成了?”一个队员结结巴巴地问。
泰山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成了。通知总部,李振邦同志……已到岗。下一个,王教授的墓地,在城东大学的老家属区。快,咱们得抓紧时间,地府开张,可不能让领导们迟到了。”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杏花村土地庙。
一卷卷从敦煌秘密运来的古老卷宗,漂浮在陈晨的神像之前。
这些卷宗并未被打开,而是在香火愿力的灼烧下,化作一个个金色的、蕴含着古人对“地府”、“轮回”、“阴司”等概念的古朴符文。
陈晨的神念,如同一位最顶级的程序员,正在将这些来自不同朝代、不同版本的“地府设定”,进行筛选、整合、去芜存菁。
就在这时,十道蕴含着至正至刚气息的魂魄,跨越空间,出现在土地庙上空。
他们如同十颗黯淡却内核坚硬的星辰,静静悬浮,等待着最终的任命。
陈晨的意识扫过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很好,框架有了,公务员团队也到齐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遥远的、被黑冰覆盖的昆仑之巅。
“那么接下来,该给那位远道而来的‘王’,盖一座他无法拒绝的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