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皇上的仪仗才浩浩荡荡地从汤泉宫返回紫禁城。甄嬛随驾回宫,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便前往景仁宫向皇后请安。
景仁宫内,皇后乌拉那拉氏端坐凤位,脸上依旧是那副端庄温婉、无懈可击的笑容。她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甄嬛,语气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菀常在辛苦了,快起来吧。皇上待你可好?”
甄嬛垂首敛目,姿态恭顺:“回皇后娘娘,皇上待臣妾极好,臣妾感激不尽。”
“嗯,那就好。”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语气愈发慈和,“你如今身子大好了,又得皇上眷顾,是好事。要好好伺候皇上,更要紧的是,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后嗣。本宫盼着你早日传来喜讯呢。” 说着,她示意剪秋,“剪秋,把本宫库房里那床苏州进贡的百子千孙被取来,赐予菀常在,也算本宫的一点心意。”
“是,娘娘。” 剪秋领命,很快便取来一床绣工极其繁复精美、寓意多子多福的锦被。
甄嬛心中冷笑,皇后这话里话外,无非是提醒她要安分守己,早日怀孕固宠,更是用这“百子被”来敲打她,莫要恃宠而骄。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连忙跪下谢恩:“臣妾谢皇后娘娘厚赏!娘娘教诲,臣妾定当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快起来吧,你能明白本宫的心意就好。” 皇后虚扶一下,笑容依旧和煦,“好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宫歇着吧。”
“是,臣妾告退。” 甄嬛再次行礼,这才捧着那床沉甸甸的“百子被”,退出了景仁宫。
一走出景仁宫那压抑的大门,甄嬛才觉得胸口那口闷气稍稍舒缓了一些。她抬头望了望四角的天空,只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宫墙,像一座巨大的牢笼,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想着,一个小太监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正是碎玉轩的小允子。他机灵地左右看看,凑到甄嬛身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小主,您可算回来了!奴才在这儿等您半天了!您先别急着回宫,在御花园里逛逛再回去!”
甄嬛一愣,看向小允子,又看了看身旁的崔槿汐。崔槿汐对她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一丝了然和鼓励。
甄嬛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小允子的意思。她想起在汤泉宫的那三夜……皇上待她,确实极尽温柔体贴,赏赐不断,甚至……还特意命人布置了满室的红烛,他自己也穿了一身刺目的红衣。当时她被那阵仗和皇上的恩宠弄得有些晕眩,只觉得是殊荣。可如今冷静下来,再细细回想,那场景……哪里像是寻常的帝王临幸妃嫔?倒更像是……更像是民间的洞房花烛夜!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窜上她的心头,让她瞬间手脚冰凉——难道……皇上真的如陵容和眉庄所提醒的那样,是将她当成了已故纯元皇后的替身?那三夜的温存缱绻,那满室的红烛红衣,根本不是在宠幸她甄嬛,而是在透过她,与亡妻完成一场迟来的、虚幻的洞房花烛?!
这个想法让她如坠冰窟,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必须弄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对崔槿汐和小允子低声道:“好,那我们便去御花园走走。”
主仆三人转而走向御花园。春日正好,园中百花盛开,蜂飞蝶舞,一派生机勃勃。可甄嬛却无心欣赏,她的心乱如麻,那个可怕的猜测如同鬼魅般缠绕着她。她需要这外面的空气,需要时间理清思绪。
崔槿汐陪在她身边,看着小主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心中了然,低声劝慰道:“小主,既来之,则安之。有些事,想得太明白,反而徒增烦恼。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心神,走好眼前的每一步。”
甄嬛闻言,脚步微顿。是啊,崔槿汐说得对。无论皇上将她当作谁,恩宠已成事实。她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若自乱阵脚,才是真的危险。眼下最要紧的,是借助这份恩宠,在宫中站稳脚跟,保护好自己和碎玉轩的姐妹。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