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下停车场一公里外的十字街口处。
黑云将月光遮了大半,夜色像浸透了墨的破布沉沉压下来。
街口被一圈矮趴趴的一层小平房围在中央,屋顶大多塌了半边,露出里侧的钢筋骨架,像一群垂头耷脑的败兵。
唯有街口中心孤零零立着一栋三层小楼,几处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红砖,虽说外表崎岖毫无美观可言,但整体还算完整。
一楼大门早没了踪影,只剩块被锈蚀了大半的铁牌匾,被颗锈得发红的钉子勉强钉在门头上,“四合街交易管理中心”几个字隐约可见。
风一吹铁牌跟着晃悠,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吱嘎”声,和着四下偶有响起的丧尸吼叫,暗示着此处不寻常的气氛。
交易中心三楼,昏暗的月光从破碎的窗洞漏进来,落在四个人身上。
张魁坐在掉皮沙发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站着的艳丽女子扯着闲。
“大哥不在这几天,你怕是有些不好受吧?”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艳丽女子凹凸有致的身上逡巡。
贾茹抱臂倚在墙上,左手食指轻点小臂,狐狸眼笑得一眯,嘴里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怎么着,你大哥不在这几天,皮又痒了?你忘了上次被他打的躺了一个月了?”
张魁眉头一皱,崩山手金洪虽说有包括他在内三个c级副手,但眼前这女人的地位却隐隐压他一头。
其他人都以为她能有这种地位,是因为这女人是金洪的姘头。
但实际上,张魁眼神一暗,只有四个人知晓,贾茹也是c级异能者。
更别说,她的单体增幅系异能看似鸡肋,但若是与金洪异能配合,能让金洪的异能直逼A级,面对非作战型b级异能足以碾压,就算是作战型b级异能者,金洪也能多出三分胜算。
想到贾茹话中提到的上次那件事,他打了个寒颤,悻悻然闭上嘴。
贾三把目光从姐姐那张讥讽的烈焰红唇上收回,移向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男子侧脸。
这人是他在这个交易站里,除了金洪外最畏惧的人,连脾气火爆的张魁在此人手段面前都得退却三分。
半个月前手下发现了进阶丧尸的身影,为了围捕狩猎进阶丧尸晶核这稀有资源,他们一直在暗中追寻进阶丧尸踪迹。
甚至为了防止泄露情报,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晓,手底下的其余人都是今天才知道行动。
本来再次捕捉到进阶丧尸行踪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现在心里却有些没底。
贾三身侧垂着的手握了握,小心翼翼地说:“大哥还没回来,这进阶丧尸提前出现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
毕竟这进阶丧尸可是能媲美b级异能者的存在,若不是有大哥在,他们也不会敢打这个狩猎它的念头。
陈冕一手扶着变形的窗框,食指指腹轻轻敲击在锈蚀的钢筋上,视线朝外投去,好似对身后的吵闹声毫无所觉般。
昏暗光线中,破败的十字街口在视野里铺开,四条路上散落着不知废弃了多久的汽车,两三个普通丧尸在里面游荡,四条街尽头都浸在灰蒙蒙的雾里。
十字街口中央,肩抵肩围坐着十一二个人,大多数人都将头垂着,少数抬起头的人因夜色昏沉的缘故,看不清脸色。
陈冕的目光已经在其中扎眼的银色头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贾三的话,转而说道:“这人,什么时候抓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染发的人他见过不少,但染银发的人却相当少见,毕竟染发这种有实效性的事,民间猎核队的人最多只会染些棕色,黑发长出来后也不会显得突兀。
至于银发金发这种亮色,全是有权有势之人的子弟才会尝试的东西。
贾三闻言也将视线投向窗外,在银发上扫了两眼,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前几天我在华美商场那片遇到的,身手不错,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异能者,结果也就一普通人,还是个又蠢又怂的货,三言两语就被骗的束手就擒。”
“这不是看冕哥你天天都忙嘛,就没敢打扰你,”接着又嘿嘿一笑:“按理来说他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虽说说着“救命恩人”几个字,但语气里全无感恩之意,反倒是讽刺更多。
陈冕对贾三话里这恩将仇报的做法不以为意,这个世道,不择手段的人不在少数,为了利益连血缘之亲都可以出卖,何况是一个陌生人。
先前心中对银发男子身份的疑虑打消了,他并不想因为这次的事情惹上更大的麻烦,但听贾三的意思,这人充其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连生存的门道都没有摸透,说不定是第一次外出猎核,所以才染了个如此亮眼的颜色。
陈冕不再看着这群将死之人,转而拿起对讲机,部署着后面的安排。
他转头时没有注意到余光中,那群死气沉沉没有反抗意志的人里面,一个头突兀地左右晃着。
易川转了转发僵的脖颈,脑子里对贾三的夸赞放到电视节目上都不是哔掉能行的,那得是被整段剪掉的程度。
他现在双手反背到身后被捆住了手腕,甚至双脚也被绑住,他不得已跪坐在地上,绳子绑得相当紧,稍微一动,粗糙的绳子都能将他手腕磨得火辣辣的疼。
他们被贾三从牢里带出来后就被绑在这里,因为易川先前失去听觉没能听到刘焉和宁浮一的对话,所以他并不清楚这是要干什么。
除了牢门被突然踹开时他受了些惊吓外,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他看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天色从暗红的夕阳转变为昏沉的夜色,易川坐得小腿发麻,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连那些绑住他们的人也全都撤走。
这件事情易川怎么也想不通,他最后不得不妥协的承认也许这些人只是有把人晾在外面坐到小腿发麻的恶趣味。
易川身后其他同他一样被绑着的人,全都死气沉沉的耷拉着脑袋,眼神空洞,仿佛他们现在不是坐在空旷的十字街口中央,而是漂在进入地府前的忘川河上。
倒不是他们不知道逃跑,只是就算不考虑被绑起的手脚,就算他们可以蛄蛹着跑,但贾三离开前说的那句“别打歪主意,有人盯着你们,一枪一个”也足以打消他们的念头。
连坐在易川右侧的刘焉也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她像是感觉不到哑巴左右摇晃时对她的碰撞般,眼神呆滞。
她本以为可以借着哑巴的光获救,谁知这哑巴也和她一样被绑在这里,半点不像是有什么获救门道的样子。
坐在易川左侧的宁浮一姿势明显舒服许多,他的长腿曲在身前,视线从左侧三层小楼三楼暗窗处收回,无甚表情。
但在哑巴肩膀又一次磕向他的手臂时,他终于忍不住眉头一皱。
易川感觉到一只手攀上自己的左肩,按住了他摇晃的上身。
恩?
手?!!
易川的头猛地一转,果然看见宁浮一将右手搭在他肩上。
他震惊地睁大眼睛。
你什么时候手松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