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军先锋抵达后的第三日,南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烟。
那尘烟并非骑兵疾驰带起的轻尘,而是数万大军、无数辎重车辆稳步推进形成的厚重烟龙,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蟒,缓缓逼近,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压力。
中军到了。
镇北侯姜震山的主力,合计七万步骑混合大军,携带着庞大的攻城器械,终于抵达幽云城下。与姜破虏的三万先锋汇合后,整整十万赤血军,将幽云城南面围得水泄不通。连绵的营帐如同雪后生长的蘑菇,一眼望不到尽头,炊烟袅袅,人喊马嘶,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战争交响曲,压迫着幽云城每一寸城墙,每一个守军的心神。
中军大营,帅帐之内。
姜震山端坐在虎皮大椅上,他身形并不如何魁梧,甚至比义子姜破虏还略显精瘦,但坐在那里,便如同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煞之气与久居上位的威严。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劈斧凿,一双虎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仿佛能洞穿人心。周身隐隐有赤红色的军煞气运缭绕,隐约形成一头择人而噬的血色巨虎虚影。
金丹后期巅峰的恐怖修为,毫不掩饰地弥漫在整个帅帐之中。
姜破虏一身戎装,肃立在下首,详细汇报着抵达后的情况,包括那日北鹏释放出的诡异光柱。
“……义父,那北鹏不知在南疆得了什么奇遇,力量属性极为古怪,似皇道威严,又似兵家煞气,融合在一起,竟能动摇军心士气。”姜破虏语气凝重。
姜震山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并未立刻表态。他目光扫过帐中其他几位心腹将领和幕僚,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此刻也都面色肃然。
“侯爷,”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开口道,“朝廷旨意已下,天下皆知。此战,关乎侯府存亡,不容有失。那北鹏虽有些邪门手段,但我十万赤血儿郎,皆是百战精锐,岂是区区诡异气息所能撼动?末将以为,当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王老将军所言甚是。”另一名文士模样的幕僚点头,“只是,大小姐前日归来,似乎……与侯爷有所争执。如今尚在营中,若强行攻城,恐……”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姜洛神的态度,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姜震山眼神微沉。想起女儿那日归来,虽未激烈反抗,但那清冷眸子中蕴含的失望与决绝,却让他这心如铁石的父亲,也感到一阵刺痛。她带来了北鹏的话,什么“北境人自己定规矩”,什么“掀翻棋盘”……狂妄!但偏偏,那小子展现出的力量,又让他不得不正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高声禀报:“报——!启禀侯爷,幽云城头有异动!那北鹏……出现在城头,指名要见侯爷!”
帐内众人皆是一怔。
姜震山眼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哦?他倒是敢出来。走!随本侯去看看,这黄口小儿,有何话说!”
片刻之后,姜震山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策马来到军阵之前,与幽云城墙遥遥相对。
城头之上,北鹏独立于墙垛之前,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形挺拔如松。面对城下十万大军的肃杀之气,他面色平静,目光直接落在了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姜震山身上。
两位北境如今最具权势的男人,目光在空气中第一次碰撞!
没有火花四溅,却仿佛有无形的惊雷炸响。姜震山那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血煞气势,如同狂涛骇浪般向北鹏压去。而北鹏周身,则自然流转起金红玄黄三色光晕,冀州鼎的镇压之力与兵主之刃的征伐煞气完美融合,将那滔天血煞稳稳抵住,甚至隐隐有种分庭抗礼、乃至反压一头的趋势!
姜震山心中微凛。这小子,果然不简单!这气息,绝非普通金丹中期能有!
“北鹏!”姜震山声如洪钟,蕴含着真元之力,滚滚传开,震得双方军士耳膜嗡嗡作响,“见到本侯,还不速速开城投降!莫非真要这满城百姓,为你一人的狂妄陪葬不成?”
北鹏闻言,并未动怒,反而淡淡一笑,声音同样清晰地传遍四方:“姜侯爷,何必急于扣下这等大帽。北鹏是否狂妄,侯爷心中自有衡量。今日请侯爷出来,只是想问侯爷几个问题。”
“讲!”姜震山冷声道。
“第一问,”北鹏伸出一根手指,“侯爷镇守北境数十载,击退蛮族大小入侵百余次,保境安民,功在社稷。然则,帝都可曾真正信任过侯爷?一道旨意,便可让侯爷率领麾下儿郎,来攻打这同样守护北境的城池,侯爷心中,可曾有过不甘?”
此话一出,赤血军阵中,不少中层将领和老兵的目光都微微闪烁。他们很多人世代居住北境,对朝廷的做派,并非没有怨言。
姜震山脸色一沉:“休得胡言!本侯乃大夏臣子,忠君爱国,天经地义!”
“好一个忠君爱国!”北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凌厉,“那我第二问:侯爷可知,您忠心效忠的太子北骁,早已与西域咒术师勾结,行那诅咒生灵、掠夺气运的邪魔之事?您可知,他派往南疆的杀手,目标不仅是北鹏,甚至还包括您的女儿,姜洛神!”
“什么?!”姜震山虎目圆睁,身上血煞之气猛地一涨。他身后的将领们也一片哗然。刺杀洛神小姐?这事他们可不知道!
“信口雌黄!可有证据!”姜震山厉声喝道,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惊疑。南疆之事,影影绰绰,他并非全然不知。
“证据?”北鹏冷笑,“侯爷不妨问问您身边的心腹,南疆回来的儿郎,是否遇到过西域咒术师的袭击?至于刺杀洛神,若非我及时出手,侯爷此刻恐怕已见不到爱女了!”
姜震山猛地回头,看向姜破虏。姜破虏脸色难看,微微点头,低声道:“义父,南疆确实有西域人活动,手段诡异。至于刺杀妹妹之事……孩儿不知。”
姜震山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北鹏不给姜震山喘息之机,抛出第三问,也是最重要的一问:“第三问!侯爷,您这十万赤血军,是为这北境的安宁而战,还是为帝都那猜忌您、甚至可能对您女儿下毒手的太子而战?您流的血,死的兄弟,究竟值不值得!”
“若侯爷愿与我北鹏携手,北境,便是铁板一块!帝都的旨意,让它见鬼去!我们北境人,自己守护自己的家园,定自己的规矩!何须看他人脸色?”
“若侯爷执意要战……”北鹏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他缓缓抬起右手,暗红色的兵主之刃虚影在他掌心凝聚,恐怖的战争煞气冲天而起,搅动风云,连天色都似乎暗淡了几分,“北鹏便用这手中之刃,告诉侯爷,也告诉天下人……”
“这北境,谁说了算!”
轰!
实质般的煞气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城下赤血军前列的战马惊惧嘶鸣,连连后退,原本严整的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
姜震山死死盯着北鹏手中那柄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暗红兵刃,再回想女儿带来的消息,以及北鹏掷地有声的三问,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战?还是不战?
这一刻,这位雄踞北境多年的镇北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北鹏不仅是在展示肌肉,更是在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