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进正妃殿的窗棂。沈青梧靠在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手边的青瓷碗里还剩小半碗酸梅汤——这几日晨起总犯恶心，太医诊脉后笑着道喜，说已有一月身孕，萧景琰得知时，握着她的手半天没松开，眼底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娘娘，林侧妃派人送了安胎汤来。”春桃端着个黑漆托盘走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说是按太医院的方子炖的，加了上好的燕窝和人参。”
沈青梧睁开眼，看向托盘里的白玉碗，汤色清亮，飘着几粒殷红的枸杞，闻着确实香气醇厚。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忽然想起狼山雪地里，张猛的婆娘生娃时，全营的弟兄都守在帐外，连北狄的探子都暂时停了袭扰——生命的重量，原是不分沙场与宫闱的。
“放下吧。”她的声音有些倦，孕吐带来的疲惫还没散去。
春桃将汤碗放在矮几上，犹豫道：“娘娘，要不要让暗卫先看看？林侧妃……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沈青梧笑了笑：“不必这么紧张。”话虽如此，却也没立刻动那碗汤。她端起酸梅汤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林侧妃院里的紫藤开得正盛，探过墙来的花枝上，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啄着花瓣，一派祥和，可谁又知那花丛下藏着多少算计？
不多时，萧景琰留在她身边的暗卫悄然现身，单膝跪在廊下，声音压得极低：“娘娘，药渣里查出少量牛膝，虽不足以致命，却有滑胎之效。”
沈青梧握着酸梅汤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泛起凉意。果然是她。这些日子份例之争败了阵，请安时又被按规矩罚了抄《女诫》，林侧妃明面上收敛了许多，暗地里竟动了这样的心思。
“知道了。”她淡淡道，“把药渣处理干净，别让人察觉。”
暗卫领命退下。春桃气得脸都白了：“娘娘！这林侧妃也太狠毒了！竟对您腹中的皇长孙下手！奴婢这就去告诉殿下！”
“站住。”沈青梧叫住她，目光落在那碗安胎汤上，眼底闪过一丝冷冽，“告诉殿下，不过是让他责罚几句，禁足几日，治标不治本。”她端起白玉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烫得人心里发寒，“我要让她自己，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正说着，殿外传来林侧妃娇柔的声音：“姐姐身子好些了吗？妹妹特意来看看你。”
沈青梧将汤碗放回矮几，抬手理了理衣襟，对春桃道：“扶我起来。”
林侧妃走进来时，穿着件水绿色的罗裙，鬓边簪着支珍珠步摇，笑盈盈地看着沈青梧：“姐姐气色看着好多了，想来是这安胎汤起了作用？妹妹特意让小厨房炖了三个时辰呢。”
她的目光落在矮几上的汤碗，见还没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又道：“这汤得趁热喝才好，姐姐快尝尝？”
沈青梧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像结了层薄冰：“侧妃有心了。这汤闻着确实香，我近来总犯恶心，怕是无福消受。”她端起汤碗，递向林侧妃，“你替我尝尝？若是合口，改日我再让厨房给你送来。”
林侧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她怎么也没想到，沈青梧竟会让她自己尝！那汤里的药量是她反复算计过的，少量牛膝，既能让胎儿不稳，又查不出太明显的痕迹，可若是自己喝了……
“姐姐说笑了，”她慌忙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想去推，“这是给姐姐补身子的，妹妹怎敢僭越……”
沈青梧却往前递了半步，碗沿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襟，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侧妃是担心汤里有毒？还是觉得，这汤本就不该入口？”
“我……我不是……”林侧妃吓得语无伦次，脚下一绊，竟真的撞翻了汤碗。白玉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溅了她一裙角，滚烫的汤水让她惊呼出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罗裙。
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再看看沈青梧那双清亮却冰冷的眼睛，忽然明白——对方早就知道了！这哪里是让她尝汤，分明是在敲打她，是在告诉她，她的那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去！
“妹妹这是怎么了？”沈青梧故作惊讶地扶了她一把，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不过是打翻了一碗汤，怎么吓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侧妃的软肋。她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强撑着道：“姐姐……姐姐说笑了，我只是……只是手滑……”
“手滑啊。”沈青梧松开手，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指尖，“那往后可得小心些。毕竟这宫里的东西，不是什么都能碰的。”
林侧妃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却像被冰水浇透了。她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彻底输了，不仅没能伤到对方，反倒暴露了自己，往后在东宫，怕是再难抬头了。
“妹妹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着吧。”沈青梧下了逐客令，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林侧妃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裙摆上的污渍都顾不上擦。
春桃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汤渍，忍不住道：“娘娘，就这么放她走了？”
沈青梧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宫墙，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风里的栀子花香依旧甜腻，可她知道，从今往后，这东宫的风，该换个方向吹了。
“她已经怕了。”沈青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在狼山，对付偷袭的探子，不必每次都用刀。让她知道你有防备，比杀了她更有用。”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眼底的锋芒，却掩不住那份从沙场带回来的沉静与果决。腹中的小生命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心意，轻轻动了一下，像在回应这份无声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