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幸存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篝火被点燃,驱散着血腥与寒意。有人将缴获的北狄烈酒分发给众人,粗粝的酒液入喉,呛得人咳嗽连连,却也点燃了劫后余生的亢奋。
“喝!今日这酒,敬沈将军!”张猛举着酒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若不是将军妙计,咱们哪能胜得这么痛快!”
“敬沈将军!”士兵们齐声应和,酒囊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峡谷里回荡。
沈青梧站在火光旁,看着眼前这一群浑身是伤却眼神发亮的士兵,嘴角噙着笑意。她刚接过张猛递来的酒囊,指尖还未触到囊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尸堆后窜出——那人身形魁梧,披着北狄首领的狼皮披风,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直扑而来。
“保护将军!”张猛怒吼一声,挥刀迎上,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那竟是北狄首领本人!原来他一直藏在尸堆里装死,此刻见众人松懈,竟想拼死一搏,擒贼先擒王。
“沈青梧!我北狄亡了,你也别想活!”首领嘶吼着,声音里满是同归于尽的狠戾。
沈青梧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枪尖斜指地面,足尖点地,硬生生迎着那道黑影冲了上去。枪刃与弯刀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鸣,火星四溅。
“你的对手是我!”沈青梧喝声未落,枪尖已如灵蛇出洞,直刺首领心口。她枪法凌厉,招招致命,全然不像个少女该有的身手——这是她跟着祖父学的家传枪法,平日从不显露,此刻生死关头,竟是她最可靠的屏障。
首领被她逼得连连后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疯狂:“小丫头片子,倒有几分本事!可惜,今日你必死无疑!”他忽然吹了声呼哨,藏在暗处的几名死士应声而出,弯弓搭箭,目标直指沈青梧。
“小心!”张猛挥刀砍倒一人,却拦不住所有箭矢。
“咻——咻——咻——”三支箭破空而来,角度刁钻,避无可避。
沈青梧察觉背后风响,已来不及转身格挡,只能凭着本能侧身拧腰。第一支箭擦着左肩而过,带起一串血珠,剧痛瞬间炸开,左臂顿时失了力气,长枪险些脱手。
她咬着牙稳住身形,枪尖横扫,逼退首领,刚想调整呼吸,第二支箭已至,深深钉入右肋。
“呃!”沈青梧闷哼一声,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一块巨石上,喉头涌上腥甜,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右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搅。
“将军!”士兵们疯了般涌上来,却被死士缠住。
首领见状,狞笑着挥刀砍来:“受死吧!”
就在此时,第三支箭呼啸而至,直奔沈青梧心口!这一箭又快又急,是死士蓄力射出的必杀一箭。
千钧一发之际,沈青梧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箭尖,眼中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松开左手,任凭长枪下坠,右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借着巨石的反作用力,竟硬生生拧转身体——那箭擦着她心口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肌肤生疼,衣襟瞬间被血浸透,分不清是伤口的血还是惊出的冷汗。
“你找死!”沈青梧掷出短刀,正中一名死士咽喉,同时右手抓住下坠的长枪,用尽全身力气,将枪尖送向首领的咽喉。
首领没想到她受了重伤还能反击,瞳孔骤缩,想躲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尖穿透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沈青梧满身。
“呃……”首领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最后一名死士被张猛砍倒,峡谷里再次陷入死寂。
沈青梧看着倒在脚边的首领尸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握着枪杆的手一软,长枪“哐当”落地。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左肩与右肋的伤口疼得越来越厉害,心口那道被箭风刮出的血痕也在发烫。
“将军!”张猛扑过来扶住她,见她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发颤,“快!军医!军医在哪!”
沈青梧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却扯出一抹笑:“别喊……我没事……”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坠下马来——原来她刚才一直强撑着坐在马背上,此刻力竭,连人带马都晃了晃,终究还是跌落在地。
“将军!”
“沈将军!”
周围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沈青梧觉得自己像坠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里,左肩和右肋的疼还在,却奇异地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她仿佛看到祖父在远处朝她招手,又仿佛听到长安城里的喧嚣……
“撑住!将军你撑住啊!”有人在拍打她的脸颊,声音熟悉又遥远。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铅。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萧景琰焦急的脸,他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正笨拙地用布巾按住她的伤口,指尖都在发抖。
“别睡……沈青梧,不准睡!”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平日里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青梧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想抬手告诉他“我没事”,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意识终究被黑暗彻底吞没。
篝火依旧在燃烧,映着满地狼藉与血迹,也映着众人惊慌失措的脸。张猛抱着昏迷的沈青梧,声音发颤地吼着军医;萧景琰跪在地上,紧紧攥着沈青梧冰凉的手,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士兵们围在周围,大气不敢出,眼里满是担忧。
峡谷里的庆功酒还在,却再无人有心思碰。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为他们守住雁门关的少女将军,此刻正徘徊在生死边缘。
风穿过峡谷,带着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祈祷,又像是在为这场惨烈的胜利,奏响悲凉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