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正好,校场边缘的垂柳抽出新绿,柔条在风里轻轻扫过地面。萧景琰穿着一身月白骑射装,手里攥着缰绳,看着面前那匹神骏的黑马,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沈校尉,”他侧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沈青梧,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迟疑,“这马……性子烈得很,我怕是镇不住。”
沈青梧刚卸下盔甲,换了身利落的墨绿劲装,闻言挑了挑眉。谁不知道萧景琰在京中骑射是出了名的好手?去年围猎还拔了头筹,此刻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演得未免太假。她心里明镜似的——这几日见她总因家书里的琐事闷着,他是故意找个由头来逗她松快。
“殿下是未来储君,万乘之躯都镇得住,还怕一匹马?”沈青梧忍着笑,上前帮他调整马鞍,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绷紧的腰侧,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她眼底的笑意更深,“脚蹬踩稳,腰背挺直,别跟个面团似的软塌塌。”
萧景琰依言照做,刚翻身上马,黑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腾空一扬。他“哎呀”一声,身子猛地向后仰,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双手死死抓住缰绳,袍角都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模样。
“殿下!”沈青梧眼疾手快拽住马笼头,黑马被她厉声喝住,渐渐安静下来。她仰头看他,见他额前碎发被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泛着薄红,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腿夹紧些!马鞍不是绣榻,松松垮垮的,不颠你颠谁?”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亲兵都低低笑起来。萧景琰坐在马背上,听着她清朗的笑声——这几日她脸上的郁色总算散了些,眼底的光也亮了,心里那点刻意装傻的窘迫忽然就成了值得。他咳嗽一声,装作调整衣襟,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连耳根都染上了层绯色。
“沈校尉教训的是。”他顺着话头接下去,目光落在她握着缰绳的手上。她的手常年握刀执枪,指腹带着薄茧,却稳得很,连指尖的弧度都透着股利落劲儿。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春风还软了几分,“只是……你这般利落,上马能驯烈马,下马能握长枪,以后哪家敢要?怕是得找个比你还厉害的,才能镇得住。”
沈青梧正帮他把脚蹬再勒紧些,闻言动作一顿。春日的风卷着柳絮拂过脸颊,带着点痒。她抬头看他,阳光正好落在他眼底,那里没有了平日的试探,倒多了几分认真。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想过。”
是真的没想过。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脑子里装的是布阵、防务、军情,儿女情长这四个字,像校场边的柳絮,轻飘飘的,从没想过要接在自己身上。
萧景琰坐在马背上,定定看了她片刻。她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股冷硬的轮廓,可方才笑起来时,眼角那点细纹里又藏着难得的柔和。他忽然弯腰,伸手将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耳廓时,感觉到她细微的一颤。
“没想过,便慢慢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总会有那么个人,既爱你握枪的模样,也疼你收枪时的疲惫。”
黑马似乎嫌他们磨磨蹭蹭,又打了个响鼻。沈青梧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转身去捡地上的弓箭:“殿下还是先学好骑射吧,再磨蹭,日头该偏西了。”
萧景琰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他轻轻夹了夹马腹,黑马缓步踱开,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追上来:“沈校尉说得是!只是……等我学会了,你可得陪我去猎场射柳,算你教我的谢礼。”
沈青梧没回头,只扬了扬手里的弓,算是应了。春风里,垂柳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亲兵们见殿下和校尉气氛松快,也都跟着笑起来,校场里的空气,终于彻底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