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悬浮于半空,周身炽白的领域如活物般吞吐,将周遭空气扭曲成流动的热浪,连光线都在此处折出诡异的弧度。
脚下快艇上,执行部专员们的制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一张张脸惨白如纸,瞳孔里盛满了对毁灭的绝望——他们清晰地感知到,那并非凡火,那是炼化一切火焰!
参孙巨大的龙首低垂在江面上方,鳞片缝隙间仿佛渗出暗红的熔岩,一双黄金竖瞳如同凝固的熔浆,静默地等待着主人下达那道终结一切的命令。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让人窒息,所有人都认定,这片江面化为炼狱。
然而,预想中的末日并未降临。
诺顿眼底沸腾的熔金缓缓褪去灼人的亮色,沉淀为一种深邃如夜空的复杂情绪,像是淬了千年寒冰,又藏着无人能懂的波澜。
无数破碎的记忆如汹涌的波涛般在祂的识海中翻涌、碰撞、拼合,那些关于旧世、关于王座、关于背叛的碎片如拼图一般,尚未完整地拼凑在一起。然而,一个核心的认知却如同一道惊雷,在祂的脑海中炸响——祂回来了!
那个曾经赋予所有龙王权柄的存在,那个亲手审判所有龙王的罪的存在,那个凌驾于众生之上、至仁、至善、至强的存在,已然苏醒。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祂就在这片土地上,曾距离他如此之近!
尽管祂或许尚未完全挣脱凡尘的桎梏,或许还未取回巅峰时期的权柄,但那种源自血脉源头的威压,诺顿绝不会认错。那是一种比深渊更幽暗、比恒星更炽热的力量。
是一种深深烙印在每一寸龙鳞、每一滴龙血中的眷恋与敬畏。即使是身为青铜与火之王的诺顿,在面对这种力量时,也本能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神已归来……”诺顿的声音低沉而震撼,仿佛是远古的雷鸣,龙语特有的嘶鸣混杂其中,宛如从时光的深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声音里裹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对“神”降临的敬畏,有旧世秩序将重启的喜悦,或许,还藏着一丝被漫长放逐与仇恨折磨后的解脱。“审判之日即将重临,旧世的清算,终将到来……”
祂忽然想通了。这场持续了数千年的放逐、等待,乃至对同族的仇恨、对人类的憎恶,在“神”归来的事实面前,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所谓的王座之争、所谓的复仇计划,在注定降临的审判日面前,不过是蝼蚁撼树般的徒劳。
胜利的王冠,从“神”苏醒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归属。此刻若对这些人类痛下杀手,不过是被“愤怒”原罪奴役的证明,是无谓的情绪宣泄。
念头通达的瞬间,诺顿心中积攒了数千年的滔天怒火,竟奇异地平息下去,如同火山喷发后迅速冷却的岩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祂再次俯瞰脚下的人类,眼中的恨意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仿佛在看地面上随风飘散的尘埃,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下一秒,一股粗暴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凭空出现,如同无形的巨手,将快艇上的几名专员狠狠包裹。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惊呼,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像断线的风筝般划过江面,重重砸在远处那艘伪装成科研船的卡塞尔学院船只的甲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做完这一切,诺顿的目光才落回那艘空荡荡的快艇上。“粗糙的造物。”祂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指尖微微下按。
刹那间,快艇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金属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扭曲,铆钉崩飞,钢板折叠,最终化作一滩闪烁着银蓝色光泽的液态金属,在江风里微微颤动。
炼金术的伟力在无声中运转,快艇的结构、动力系统、程序系统……所有信息都在诺顿的意识中被瞬间解析、理解,又被重新编织。
祂不再理会远处科研船上惊魂未定的人类,转身望向江面深处那座巍峨耸立的青铜之城——那是祂沉睡千年的宫殿,此刻正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参孙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江水,激起一圈圈涟漪,如忠诚的卫士般护卫在侧。诺顿伸手拉住参孙脖颈上的青铜圆环,身影如同被江水吞噬般,瞬间消失在江面,而后便出现在青铜城一处相对完好的平台上。
祂将手掌按在冰冷的青铜墙壁上,古老的金属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缓缓蠕动、变形、重组。阵阵沉闷的金属轰鸣声在宫殿内回荡,如同远古的战鼓,一块又一块青铜板从墙壁上剥离、拼接,最终化作一艘线条流畅的舟舰。
舟舰通体由青铜铸造,风格古朴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炼金矩阵,闪烁着淡金色的微光,能抵御水流的阻力与一切窥探的目光;船首则雕刻成一尊咆哮的龙首,獠牙外露,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喷吐出毁灭的火焰。
诺顿迈步走入舟舰,穿过刻满龙纹的通道,来到核心舱室。那里,一枚巨大的“卵”静静安置在青铜基座上,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蝉翼般的青铜,膜下隐约能看到微弱的心跳波动,那是属于祂的兄弟——康斯坦丁的生命气息。
舟舰的角落,另一位龙侍正跪伏在地,它通体覆盖着暗紫色的鳞片,身形虽不及参孙庞大,却散发着同样强大的气息,自诞生之日起,它的职责便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这位沉睡的王。
“我们该离开了,弟弟。”诺顿凝视着那枚卵,冰冷的眼底罕见地闪过一丝柔和,像是冰雪初融时的微光,“去迎接……那既定的命运。”
话音落下,青铜舟舰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它缓缓脱离青铜城的基座,悄无声息地沉入江水,向着长江下游驶去。
参孙与另一位龙侍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潜行在舟舰两侧,庞大的身躯在江水中划出两道无形的轨迹,将一切潜在的威胁隔绝在外。
舱室内,诺顿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那笑意藏在眼底,冷得像冰。
耶梦加德,大地与山之王,那位号称龙王中最智慧、最擅长隐藏与观察的存在,你费尽心机伪装成人类,有意识地搜寻了那么久,却对近在咫尺的“神”一无所知,何其可笑。
奥丁,你虽已察觉“神”的气息,可贪婪早已侵入你的骨髓,你妄图在审判日前夺取更多权柄,但又如何能抵得过“神”的意志?
而我,诺顿,青铜与火之王,仅仅是无意识间遵循着血脉深处最本能的呼唤,便在这场“神”归的竞赛中,悄然走在了前列。
原来,无知有时才是最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