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她眼底的暗潮骤然就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磐石般的镇定。
她挺直了脊背,抿了抿樱唇,连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最终,她用一种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叶英,我就穿在侯府里常穿的那些衣服外出吧!”
?
“宝珠?”
她,她没听错吧?
要是穿常穿的衣服外出,那宝珠可就意味着要露馅了呀!
没有人能比叶英更了解宝珠这些时日的穿搭了。
因为侯爷不在府内的缘故,宝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的衣裙。妆容就更是了。
宝珠喜欢的风格和老夫人的有些相似,虽不及老夫人夸张,但颜色明艳是没跑了的。
而且,宝珠现在衣服的料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这样穿给毫不知情的她娘看,真不要紧吗?
宝珠的娘再不识货,还能看不出点端倪来?
她要不要再劝劝?
叶英也在犹豫。
“叶英,没事的。”
“我有自己的打算。”
瞧出了叶英对自己的不解和担忧,温宝珠的心中不禁涌进了一股暖流。
她知道叶英是真心地关心自己。
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欣慰。
她看向了叶英,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解释道:“我也是时候告诉我娘真相了。”
“我不想再瞒着我的家人了。”
“等我娘复查完了病情,我就一次性地给说清楚来。”
“至于我身上穿着的华丽的衣服,正好可以给我娘一些时间去慢慢接受。”
“毕竟,衣服代表着我现在的生活状况。”
“如果我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可能会难以接受的。”
“所以,我希望这些衣服能够成为一个缓冲。让她在看到我的变化之后,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和调整自己的心态。”
温宝珠早就计划好了的。
本来只要煎熬一个月,愣是多熬了两个余月,才等来了这天。
她挪了挪脚步,素白的小手落在了外人看来不够明显,但于她而言,存在感极强的小腹上,继续道:“我都有孩子了,等孩子出生了,再去考虑我的以后,会不会太迟了些?我还不如尽早告诉我娘呢,让我娘知道我的处境。”
“而且,我也想试探试探我娘的态度。”
“假如哈,叶英,我是说假如。”
“假如生完孩子后,我的孩子被侯爷和夫人抱去了,我没了利用价值,那摆在我面前的不就只有被赶出侯府这一条路吗?所以,我也想提前知道,我能回得了我原先的家吗?”
“虽然我娘有些小毛病,但她应该还是会为我考虑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温宝珠的底气明显不太足。
“好!”
“宝珠,我支持你的决定。”
“刚才是我考虑欠妥了,没去往这一层含义上想。”
“你这次往富贵高调了打扮,是对的。”
听了宝珠的分析,叶英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
侯爷的转变可真够叫人心寒的。
自得知宝珠有身孕的那天起,侯爷就开始冷落宝珠了。
不仅如此,连他要离开侯府的消息,都是直接略过溪云阁,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知会一声。
这不摆明了达到了目的,就可以不再伪装了吗?
侯爷屡次来溪云阁的意图,果然就是为了孩子。
夫人生不了孩子,他就只能借宝珠的肚子来代生。
想到这里,叶英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简直快要气炸了!
还有宝珠的娘家,他们之前到底对宝珠是有多差?
宝珠为了这个家掏心掏肺,付出这么多,却连直接回家的底气都没有,竟然还要事先试探一番。
真的是太气人了。
……
自从得到了宝珠一次性给的那几百两银子后,温家的生活状况发生了显着的变化。
其他人的变化暂时看不出来,因为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眼下,最直观的变化当属宝珠娘亲,秦茗脸上的气色和她的衣着了。
上一次她过来,还灰头土脸的,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衣服,处处透露着她生活上的拮据。
但这次过来,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原本苍白的脸颊上如今泛着淡淡的红晕,显得格外健康。
而她的衣着也有了很大的改观,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剪裁得体的衣裙。
浅蓝色的长裙,衣料柔滑如春水,绣着半开的木芙蓉。裙裾上蜿蜒着银丝绣就的缠枝纹,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泛起了细碎的光。
她的头发被挽成了一个堕马髻,仅用一支点翠的小钗斜斜地簪住。
比起往日那支磨得发亮的木簪,这支钗子虽然值不了多少钱,却衬得她眉眼愈发温柔。
不仅如此,她的发间还别着两朵细小的、娟制的粉芍药,倒像是从春日里偷来的颜色,为她素净的面容添了几分鲜活。
这样的变化让人不禁感叹,金钱的力量真的是无穷的。
它不仅能改善生活条件,还能让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温宝珠从侯府的后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娘秦茗,更看到了她周身的变化,以及她手腕间新添的银镯子——镯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为她娘添了几分淡雅的气质。
褪去旧衣,好好收拾一番的娘亲,本来就该是这般清雅秀丽的模样的。
她暗自感慨。
“宝珠,是你吗?”
“宝珠,你这是穿着谁的衣服出来了?”
“你,你脑袋上的簪子,看着,可,可不便宜呀!”
秦茗时刻留意着后门的动静。
在女儿宝珠看到她时,她亦是注意到了她。
这一幕,何其得熟悉!
她还是不敢上前去认她,只能颤抖着嗓音确认。
待彻底看清女儿宝珠的脸,以及她的衣着和头上、身上的配饰后,眨眼的功夫,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不自然。
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路,直到枯瘦的脊背撞在了围墙上,才勉强地停下了脚步,站稳来。
接着,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别无他法的她只能将这满腔的震惊和惊慌化为了手上的力度,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她的掌心里。
只见温宝珠款步走来时,玫粉色的襦裙似朝霞裁就的云锦,在青砖地上铺开着潋滟的涟漪。
双层裙摆绣着并蒂莲纹,金线勾勒的花瓣间点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轻颤,恍若千万瓣桃花在裙裾间翩然欲飞。
高腰处的银丝缠枝纹与腰间垂下的浅粉色丝绦交缠,再配合着层层叠叠的轻纱,更衬得她纤腰盈盈一握,倒比那春日新抽的柳枝还要柔软上三分。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松松地挽起,几缕青丝从鬓角垂落,柔化了发髻的凌厉线条。
两支银蝶发钗分别点缀在两侧,蝶翼上的蓝晶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仿佛随时都会振翅而飞。
最妙的便是斜插着的那支碧玉簪子了。
簪头雕琢的玉兰花含苞待放,在鬓边摇晃出朦胧的光晕,像极了晨露里沾着露水的花枝。
除此之外,温宝珠的容貌本就极为出众。
她的肌肤白皙如雪,一双美眸明亮如秋水,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嘴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还有她眉间那一点精美的花钿,更是为她的容颜增添了几分妩媚与灵动。
在这精美的妆容和华丽的服饰的衬托下,她哪里还有往日那粗布烂衣的影子了?
此刻的她,分明就是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或者是官夫人的打扮,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
见到她娘看她的这副反应,温宝珠的心里基本有底了。
她娘起了怀疑,但可以排除的是,绝对不是起了贪婪之心。
其实,她一点都不怕她娘怀疑的,甚至还暗自希望她娘能够对自己多一些猜疑。
再者,家里的弟弟温鑫可是个极其聪明之人。
当他看到娘亲带回家的那一大笔钱时,又怎么可能会做到无动于衷、毫不怀疑呢?
以温鑫的头脑,他肯定对这笔钱的来历产生了诸多的猜测,怕是在他们娘的面前都絮叨了不下于百次。
她娘能不多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