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惊蛰》· 第4章 亡命深谷 (约 4000字)
冰冷刺骨的夜风，如同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在凌云裸露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他几乎是被阿木和其其格半拖半架着，在漆黑的山林中亡命奔逃。每一次踉跄的脚步，都牵扯着肋下和腿上崩裂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又在寒风中迅速冻结，带来一种麻木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身后，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山谷和隐约传来的、已然平息的金铁交鸣声，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烙印，灼烧着他们的后背，驱使他们不顾一切地向更深、更黑暗的群山深处逃窜。
那个诡异恐怖的村庄，那些被控制如同傀儡的村民，那些训练有素、下手狠辣的黑衣杀手，还有那个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以一人之力阻挡追兵的神秘人……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噩梦般在凌云脑中反复闪现，让他心胆俱寒。
他原本以为白石沟已是龙潭虎穴，却没想到这看似与世无争的深山孤村，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那神秘人指引的方向，果然是一个致命的陷阱！若非最后关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爆炸和混乱，以及神秘人再次出手相救，他们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呼……呼……凌大哥……我……我跑不动了……”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他瘦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几乎要瘫软下去。其其格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抓着凌云的衣角，凭借本能跟着移动。
担架上，哈尔巴拉在颠簸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腿上的箭伤又开始渗血。
凌云自己也到了极限。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他知道，再不停下休息和处理伤口，他们就算不被追兵杀死，也会因伤重和疲惫而倒下。
“停……停下……歇一会……”凌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三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瞬间瘫倒在冰冷的、布满枯枝败叶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黑暗中迅速消散。
凌云强撑着坐起身，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内衫布条，借着微弱的天光，艰难地重新包扎腿上和肋下不断渗血的伤口。阿木和其其格也挣扎着爬过来帮忙，小手冻得通红，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坚持。
简单的处理并没能止住血，只是暂时减缓了流失的速度。寒冷、饥饿、伤痛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四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凌大哥……那个村子……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阿木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无法理解的颤抖，他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已久的疑问。
凌云沉默着，目光扫过黑暗中两个孩子惊恐未定的脸庞，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愤怒。他该如何解释？告诉他们，他们卷入了一场远超他们想象的、涉及边关大将、异族势力、朝堂斗争和神秘组织的巨大阴谋？告诉他们，他们信任的北镇抚司内部可能早已腐烂，他们效忠的朝廷或许正被蛀虫掏空？
这些真相，对于两个少年来说，太过残酷和沉重。
“我们……挡了一些人的路。”最终，凌云只能给出一个模糊而沉重的答案，“他们不想让我们活下去，不想让我们把知道的事情说出去。”
阿木似懂非懂，但凌云语气中的凝重和杀意让他明白，他们面对的敌人，强大而可怕。
“那……那个救我们的黑衣人……是谁？他……是好人吗？”其其格怯生生地问道，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那个神秘人救了他们，但他出现的方式和那冰冷的气息，同样让她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凌云摇了摇头，这是实话。那个神秘人是敌是友，目的为何，至今仍是最大的谜团。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死亡和更大的迷雾。“但至少……他目前没有害我们。”
短暂的休息无法驱散疲惫和寒意，反而让身体的疼痛和虚弱更加明显。凌云知道不能久留，追兵很可能还在搜寻。
“起来，继续走。必须找个更隐蔽的地方。”他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扫视着四周。这里地势相对开阔，不够安全。
三人再次抬起担架，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更深、更陡峭的山谷深处挪动。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痛苦而漫长。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雪花，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能见度变得更低，山路也更加湿滑难行。
就在凌云几乎要绝望时，走在前面的阿木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凌大哥！你看那边！”
凌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左侧陡峭的山壁下方，似乎有一个被茂密的枯藤和积雪掩盖着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但看起来似乎很深！
是山洞！
绝境中的一丝曙光！山洞意味着可以躲避风雪，隐藏行踪！
“过去看看！”凌云精神一振。
三人艰难地靠近洞口。拨开枯藤和积雪，一个约莫半人高、需要弯腰才能进入的岩洞出现在眼前。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散发出一股潮湿的泥土和野兽巢穴的气息。
“小心点。”凌云示意阿木和其其格后退，自己则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洞内。
“咕噜噜……”石头滚落的声音在洞内回荡，逐渐远去，没有听到任何野兽的反应声。
似乎没有危险。
“我先进去。”凌云深吸一口气，拔出短刃，弯腰钻入了洞口。洞内通道狭窄而曲折，走了约莫两三丈，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内相对干燥，地面是沙土，角落里有一些散落的枯骨和兽毛，似乎曾是某个中型野兽的巢穴，但早已废弃。
这里足够隐蔽，可以暂时容身！
“进来！安全！”凌云对外面喊道。
阿木和其其格大喜，连忙将哈尔巴拉拖了进来。三人终于得以喘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凌云仔细检查了石窟，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和危险，然后用石块和枯藤将洞口仔细遮掩好，只留下一点通风的缝隙。
黑暗和相对的安全感笼罩下来。三人挤在一起，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取暖。阿木从怀里掏出最后几颗干瘪的野山楂，分给凌云和其其格。酸涩的果实勉强压下了些许饥饿感。
“凌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阿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回……回雁门关吗？”
回雁门关？凌云心中苦笑。雁门关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吗？沈墨态度暧昧，王总旗被杀，崔振海势力庞大，北镇抚司内部敌友难辨……回去，很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不能回去。”凌云沉声道，“至少……现在不能。”
“那……我们去哪？”阿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去哪？凌云看着无尽的黑暗，心中同样一片茫然。天下之大，似乎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敌人势力庞大，无处不在，他们如同丧家之犬，又能逃到哪里？
沉默良久，凌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活下去。先想办法活下去，治好伤。然后……找到证据，扳倒崔振海，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为我们自己……洗刷冤屈！”
这是唯一的出路，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阿木和其其格沉默了。报仇？洗刷冤屈？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目标太过遥远和艰难，但凌云话语中的决绝，却给了他们一丝微弱的力量。
“嗯！凌大哥，我们听你的！”阿木用力点头。
其其格也小声地“嗯”了一声。
黑暗中，三人依偎在一起，如同暴风雪中相互取暖的幼兽，脆弱而顽强。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至极的阿木和其其格终于沉沉睡去。凌云却毫无睡意，伤口的疼痛和巨大的压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盘膝坐起，尝试运转内功疗伤。神秘人丹药的药力仍在持续，微弱的内息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淌，修复着受损的身体。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洞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突然，凌云耳廓微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洞外的风雪声中，夹杂着一丝极其轻微、却绝非自然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藏身的洞口方向而来！
有人！追兵？还是……别的什么？
凌云瞬间汗毛倒竖，轻轻摇醒了阿木和其其格，对他们做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
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被遮掩的洞口。
脚步声在洞口外停了下来。接着，是极其轻微的、拨动枯藤和积雪的声音！
对方发现这里了！
凌云握紧了手中的短刃，眼中闪过绝望的厉色。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洞口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件东西被从缝隙中塞了进来，“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洞内的地面上。
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风雪声中。
走了？
凌云愣住了。他警惕地等待了许久，确认外面再无声响后，才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外面风雪弥漫，空无一人。
他退回洞内，捡起那件被丢进来的东西。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油布。
里面，是一块质地坚硬、边缘粗糙的黑色干粮，散发着淡淡的麦麸和盐味。还有一个小巧的、塞着木塞的竹筒，晃动着，里面是液体。
在干粮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凌云的心狂跳起来。他展开纸条，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弱雪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字迹潦草，是用木炭写的：
“向北五十里，黑风寨。暂可容身。慎之。”
没有署名。
凌云拿着纸条和那块救命的干粮，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风雪声在洞外呼啸，却盖不住他心中翻江倒海的巨浪。
又是他！那个神秘人！他不仅知道他们藏在这里，还给他们送来了食物和……指引？
黑风寨？那是什么地方？土匪窝？为什么说“暂可容身”？“慎之”又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救命稻草，还是……另一个更深、更危险的陷阱？
（本章约 400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