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县衙后宅一间不起眼的杂物房内,仅有一盏豆大的油灯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林夙负手立于灯影边缘,身形挺拔。韩青抱剑靠门,气息与阴影融为一体。沈文舟则安静地坐在一张旧木凳上,目光扫过屋内另外两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短打、神情却依旧带着几分局促与激动的李铁柱,以及那位须发花白、在文书堆里埋没了半生的老书吏,程松。
程松双手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信任的激动。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想过自己这等微末小吏,竟能参与如此秘事。
“今日唤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心中已有猜测。”林夙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周文才虽已伏法,但山阳县乃至这天下,魑魅魍魉远未肃清。‘破晓’之影,依旧潜伏在侧。”
他提及“破晓”,李铁柱一脸茫然,程松却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惧色,显然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可怕。
“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林夙目光扫过四人,“欲荡涤污浊,需志同道合者,勠力同心。”
他停顿片刻,让这句话的重量沉入每个人心中。
“今日于此,林某欲立一‘惊雷’。”他缓缓说出这个名字,仿佛有细微的电光在空气中窜动,“其意,便是要于这无声之处,炸响雷霆,劈开黑暗,重塑朗朗乾坤!”
李铁柱听得热血上涌,拳头不自觉握紧。程松浑浊的老眼中也迸发出一丝光亮。
“此非官身,更非儿戏。”林夙语气转为肃杀,“一旦踏入,便是将身家性命系于一处,直面明枪暗箭,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现在,若有人心生退意,可自行离去,林某绝不为难,依旧视之为友,待之以诚。”
屋内一片死寂。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几下。
韩青第一个单膝跪地,抱拳于顶,声音斩钉截铁:“韩青,誓死追随!”
沈文舟整理衣袍,郑重躬身:“文舟,愿附骥尾,虽九死其犹未悔!”
李铁柱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李铁柱这条命是大人给的!水里火里,但凭大人吩咐!”
程松看着眼前几人,最终也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老朽……老朽庸碌半生,蒙大人不弃,愿以此残躯,为大人,为‘惊雷’,效犬马之劳!”
“好!”林夙上前,将四人一一扶起。
他取出一把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入早已备好的酒坛中。韩青、沈文舟、李铁柱、程松依次照做。鲜红的血珠在浑浊的酒液中氤氲开去。
五人举碗。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今日我五人,歃血为盟,共立‘惊雷’!”
“自此,福祸与共,生死相托!”
“荡奸邪,守正道,惊雷裂空,誓不回头!”
低沉而坚定的誓言在密室中回荡,混合着血酒的辛辣,被五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林夙目光锐利地看向李铁柱和程松:“既入‘惊雷’,当知规矩。首要一条,便是绝对服从,严守机密。”他转向韩青,“韩青,日后你负责传授铁柱一些基本的防身与侦察手段,不必求精,但求实用保命。程老,你经验丰富,心思缜密,衙内往来文书、各房胥吏动向,还需你多多留意。”
两人肃然应下。
“其次,便是联络。”林夙压低声音,“‘惊雷’之内,需有一套外人绝难模仿的密语,以备不时之需。”
他看着四人疑惑的眼神,缓缓说出第一句:“若他日情况危急,需确认身份,可问——‘天王盖地虎’。”
此言一出,不仅李铁柱和程松愣住,连沈文舟和韩青都面露错愕。这话语粗鄙怪异,毫无典故可言,与林夙平日形象大相径庭。
林夙不理会他们的惊诧,继续道:“正确的回应是——‘宝塔镇河妖’。”
接着,他又说了几组类似的怪异搭配,如“脸红什么?”对“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对“防冷涂的蜡!”。
“此乃上古失传之密语,其意已不可考。”林夙面不改色地解释,“正因其不可考,故外人绝难仿冒。尔等只需死死记住,对上暗号者,便是生死兄弟。对不上者,格杀勿论!”
这最后四个字,带着凛冽的寒意,让李铁柱和程松打了个冷颤,也将这几句看似荒诞的话语,牢牢刻在了心底。
“今日之后,‘惊雷’便算初成。”林夙最后说道,“韩青、沈兄,你二人为‘惊雷’之锋刃与智囊。铁柱、程老,你二人便是‘惊雷’之耳目与根基。各自任务,稍后会详细交代。”
他吹熄了油灯,密室彻底陷入黑暗。
“记住,我们身在暗处,心向光明。”
“散。”
几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各自离去。这间不起眼的杂物房,见证了山阳县,乃至未来更大格局中,一股新生力量的悄然诞生。它的第一声啼鸣,或许微弱,却已带着撕裂长空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