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审判长那声“不是”的余音仿佛还在法庭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将林风试图解释悔过书背景的路径彻底堵死。庭审室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周文渊面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在意识深处快速与林风沟通:
【主人,情况不对。审判长的倾向性比预想的还要明显。要不要现在就把录音证据提交上去?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至少可以冲击一下孙婷婷证言的可信度,给审判长和旁听席一个信号?】
林风站在被告席上,目光低垂,看着自己戴着手铐的双手,在脑海中冷静地回应,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不必了。录音本身就需要对方配合做声纹鉴定才能确认真实性,这种单方面偷录的,在法律上瑕疵太大,她完全可以当庭否认。
现在交上去,以这个审判长的态度,大概率会以证据来源不合法、无法核实为由直接排除,甚至反过来指责我们取证手段不当。
它唯一的作用是影响法官的自由心证,但现在看来,她的‘心证’早已形成,提交与否,对结果影响不大。】
周文渊沉默了一下,知道林风判断得没错。【明白了。那我们按原计划,重点攻击对方证据链的薄弱环节。】
【嗯。】林风简短回应。
短暂的交流后,庭审继续。陈检察官似乎也感受到了压力,接下来的提问更加谨慎,甚至有些畏首畏尾。
“传唤被害人孙婷婷出庭作证。”
随着法警的引导,孙婷婷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脸上化了精致的裸妆,却刻意营造出一种憔悴感,眼睛微微红肿,步伐缓慢,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她怯生生地站在证人席上,目光扫过全场,在与张倩视线短暂交汇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在法庭宣誓后,陈检察官开始询问。孙婷婷立刻进入了状态,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开始陈述那个她演练了无数遍的“受害经历”。
“那天……我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看书……很安静……然后,我就感觉……感觉后面有人……碰……碰了我的……屁股……”她说到这里,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泣不成声。
在陈检察官的“安抚”下,她才“强忍悲痛”继续描述,细节比之前在网络上发布的视频更加“丰富”和“具体”,极力渲染当时的“惊恐”、“无助”和“羞辱”,将林风描绘成一个趁人不备、手段下流的猥琐之徒。她的表演极具感染力,旁听席上已经有人投来同情和愤怒的目光。
周文渊冷静地听着,记录着关键点。轮到辩护方交叉询问时,他站起身,语气平和但问题尖锐。
“孙婷婷女士,根据你的陈述,侵害行为发生在相对安静的图书馆三楼,当时周围还有其他同学。请问,在感觉到被触碰的瞬间,你为什么没有立刻惊叫或者呼救?”
孙婷婷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如此直接,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带着哭腔说:“我……我当时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发不出声音……”
“吓傻了?”周文渊追问,“但据我们了解,你平时性格开朗,并非胆小怯懦之人。在受到如此严重的侵害时,下意识的惊叫是正常生理反应。你确定你当时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吗?”
“我……我就是害怕……”孙婷婷开始回避问题,反复强调害怕。
周文渊又转向另一个关键点:“你声称受到侵害后,第一时间告知了导员李静老师。但根据李静老师的证言(他提前拿到了证词概要),她当时是劝你息事宁人,并建议林风写悔过书解决。
你是否认为,这种处理方式等同于学校默认了这是一起可以通过内部调解解决的纠纷,而非严重的刑事犯罪?”
“我……我不知道……李老师那么说,我就听了……”孙婷婷把责任推给导员。
“审判长!”公诉人陈检察官忍不住起身,“辩护人的问题具有诱导性!”
何审判长立刻敲槌:“辩护人,注意你的询问方式!不要对被害人进行诱导式提问!”
周文渊面色不变:“审判长,我只是在核实被害人当时的真实心态和对事件性质的认知,这关系到本案的定性和后续处理是否合理。”
何审判长却不予理会:“本庭已提醒过你!请直接提问,不要附加评论!”
周文渊的交叉询问屡屡被打断,效果大打折扣。
接着,导员李静出庭作证。她的证词四平八稳,尽量将自己摘出去,强调是“为了学生好”、“希望小事化了”,承认劝过林风写悔过书,但坚称是林风“自己同意”的,暗示林风当时是理亏默认。
质证环节,周文渊准备提交一份书面申请,并简要说明存在一份可能证明孙婷婷诬陷的录音证据(未播放),请求法庭予以关注,并建议进行声纹鉴定。
还没等他说完申请理由,何审判长就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辩护人!你所说的录音,来源是否合法?是否能证明与本案的直接关联?如果不能当庭提供清晰、合法、且经核实的证据,仅凭你口头描述,本庭无法采信,也无法启动什么鉴定程序!法庭审理要讲究证据规则!”
她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不容置疑,根本不给周文渊任何解释和争取的机会。甚至连申请提交的流程都直接跳过了。
林风冷眼看着这一切。审判长已经不是简单的偏袒,而是几乎站到了公诉方一边,亲自下场为对方扫清障碍。
庭审进行到这里,气氛已经变得极其诡异和压抑。公诉人陈检察官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自然,他甚至几次低头看卷宗,仿佛自己也觉得这场面有些难堪。
轮到最后阶段,审判长亲自对林风进行讯问。她的问题充满了预设的立场和道德审判的意味:
“被告人林风,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应该知道礼义廉耻。面对被害人孙婷婷同学如此痛苦和详细的陈述,以及你的老师出庭作证,你至今拒不认罪,没有丝毫悔过之意,你作何解释?”
“你是否认为,只要你不承认,法律就拿你没有办法?”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具有引导性,完全不是在查明事实,而是在进行有罪推定。
周文渊多次起身抗议:“审判长,您的问题带有强烈预设性,对我当事人不公!”但每次抗议都被何审判长以“本庭在依法讯问”为由粗暴驳回。
林风一直平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回答“没有”、“不是”。但随着审判长一次次毫无掩饰的偏袒和逼迫,他眼底的冰冷逐渐凝聚,最后化作一丝清晰的讥诮。
当何审判长再一次用那种居高临下、仿佛已经给他定罪的语气问道:“被告人,事到如今,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是否考虑认罪认罚,为自己争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风抬起头,目光直视审判长那双充满偏见和不耐烦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嘲讽的嗤笑。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寂静的法庭上,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审判长,我看您心里早就有了判决结果,连问题和答案都帮我想好了。既然您都帮到这个份上了,那还走这个过场问我干什么?不如直接判了得了,大家都省时间。”
“放肆!”
何审判长脸色瞬间铁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抓起法槌狠狠敲下,发出刺耳的巨响!她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林风:“被告人林风!你竟敢公然藐视法庭!辱骂审判人员!法警!把他带下去!休庭十分钟!”
全场哗然!周文渊闭上了眼睛,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陈检察官也愕然地看着林风,又看看暴怒的审判长,表情复杂。林建国和张芬吓得面无血色。
林风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法警上前,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他看着审判长气急败坏的样子,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这场审判,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