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饭馆里,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那群混混呈半圆形围拢过来,金属棍棒和砍刀折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晃得人眼晕。各种劣质烟草、汗臭和街头厮混带来的腌臜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躲在领头壮汉身后的老头,此刻有了依仗,胆气壮了不少。他探出半个身子,指着正歪着头、一脸“这老登咋又来了”表情的吕一,声音因为激动和脸上的伤而有些变形:
“小兔崽子,还认识我不?!”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威慑,但微微的颤抖和那只乌青肿胀的眼睛削弱了效果。
吕一的反应直接而纯粹。他“嚯”地一下站起身,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坐着的众人中如同鹤立鸡群,瞬间带来了强大的视觉压迫感。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那双平时有些涣散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怎么的?老登!没挨够揍?皮又痒痒了是吧?” 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劲儿,完全没把对方人多势众放在眼里。
老头被他这气势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壮汉身后缩了回去,嘴里兀自嘴硬:“你…你放肆!”
领头壮汉眉头一拧,横跨一步,用自己壮硕的身躯完全挡住了老头。他手中的棒球棍抬起,冰冷的金属棍头几乎要戳到吕一的胸口,三角眼里凶光毕露,声音沙哑而充满威胁:
“小子,你挺猖狂啊!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知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 他试图用惯常的套话和气势压垮对方。
周围的小弟们也很配合地发出嗡嗡的助威声,手里的家伙敲打着桌椅腿,制造出混乱的噪音。
然而,吕一的脑回路显然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问题,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带着浓浓嘲讽的表情,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脏东西:
“小逼崽子!” 他开口就是暴击,声音比壮汉还响,“是哪个大哥裤子拉链没拉紧,给你漏出来了?啊?”
这话一出,不仅壮汉愣住了,连他身后的小弟们都有一瞬间的呆滞。这……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吕一还没完,他继续用那气死人的语气,反过来质问壮汉:“还你什么人?你他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挺直腰板,下巴微抬,居然摆出了一副“老子背景很深”的架势。
这一下,还真把壮汉给唬住了片刻。他混迹街头多年,深知有些人看着普通,但可能背景深厚,轻易得罪不起。他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凶悍之气稍敛,带着几分惊疑不定,沉声问道:
“……你小子是什么人?” 他决定先盘盘道,免得踢到铁板。
吕一见对方被唬住,脸上那点装出来的“高深”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他大声道:
“傻波一!老子是中国人!”
“噗——”
不知是哪个角落里,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憋住。
壮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额角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被当猴耍了!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哈哈哈……”他怒极反笑,笑声干涩而冰冷,充满了杀气,“好!好!小子,你很幽默啊!一会儿我就把你的牙一颗颗掰下来,看你还怎么嘴贱!”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对身后的小弟们吼道:“给我……”
“等等!”
吕一突然又抬手,打断了他。壮汉挥到一半的手僵在空中,差点闪了胳膊。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吕一,想看这个疯子还要玩什么花样。
吕一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变得有点严肃,甚至带着点“我摊牌了”的神秘感,他压低了点声音,说道:
“你敢动我?你知道我是什么部门的吗?”
壮汉的心又是一紧。难道……刚才都是装的?这小子真有什么官方背景?民不与官斗的观念深入骨髓,他再次强压下怒火,右手隐秘地往后摆了摆,示意蠢蠢欲动的小弟们稍安勿躁。他死死盯着吕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哪个部门的?” 他今天非要弄个明白。
在所有混混,以及店内其他真正惊恐的食客注视下,吕一清了清嗓子,然后猛地一挺胸,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自豪感,字正腔圆、声音洪亮地宣布:
“饿了么!送餐部的!”
“……”
整个饭馆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下一秒!
“我操你妈!!” 领头壮汉彻底爆炸了!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所有的谨慎、所有的盘算都被这赤裸裸的戏弄碾得粉碎!他双眼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野牛,挥舞着棒球棍,再也不管什么铁板不铁板,声嘶力竭地咆哮:
“给我废了他!!往死里打!!”
混混们也被彻底点燃,嗷嗷叫着,举起手中的棍棒砍刀,就要一拥而上!
“诸位!诸位!请冷静!有话好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一直安静坐着的周文渊律师,适时地站了起来。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试图平息事端的笑容,仿佛眼前不是一群手持凶器的暴徒,而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纠纷。
他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烫金名片,双手递向那状若疯魔的领头壮汉。
“鄙人姓周,是一名律师。”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疏离感,“这位是我的朋友,”他指了指依旧一脸“老子没错”的吕一,“他这里,”周律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个“你懂的”表情,“不太清楚,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希望各位高抬贵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如果之前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代他向诸位赔个不是。”
周律师的出面,像是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壮汉部分失控的怒火,但也让他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对方在示弱。律师?精神病?这组合听起来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他一把抓过名片,看都没看,直接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一下!
“律师?呵!”壮汉嗤笑一声,棒球棍重新指向周律师,气焰比刚才更加嚣张,“周大律师是吧?不会想凭一张破名片,就让这事儿过去吧?我看你好像也没那么大面子!”
周律师脸上的笑容不变,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无礼激怒,他微微颔首:“那自然不会。兄弟,你想怎么样?不妨划出个道来。”
见对方“服软”,壮汉心中大定,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他狞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好说!听着!之前你们搅了我们兄弟的生意,害我们损失了一大笔!还把我这兄弟打成这样!”他指了指身后鼻青脸肿的老头,“算上赔偿我们的损失,还有汤药费、精神损失费……一口价,赔个三十万!现金!马上!”
他顿了顿,棒球棍的棍头猛地转向吕一,眼神变得无比凶狠:
“另外!他!”棍头几乎要戳到吕一的鼻子,“必须跪下来,给我们在场的每个兄弟,挨个磕三个响头道歉!”
“最后!”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我还要拔下他两颗门牙来!让他他妈再嘴贱!”
他身后的混混们立刻爆发出阵阵叫嚣和污言秽语:
“对!跪下磕头!”
“妈的,拔了他的牙!”
“三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周律师,快点拿钱!”
周律师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他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林风,然后对壮汉说道:
“钱……倒是可以商量。三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需要点时间筹措。”他话锋一转,“但是,这个磕头道歉,还有拔牙……我看就未免太过分了吧?不如……”
“少他妈废话!”
不等周律师说完,壮汉就直接粗暴地打断了他。听到对方同意赔钱,他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认定了对方就是待宰的肥羊。他脸上横肉抖动,用棒球棍不耐烦地敲打着旁边的空椅子背,发出“梆梆”的声响,恶狠狠地盯着吕一:
“磕头是必须的!牙也得拔!小子,要不拔牙,要不断根手指头!你自己选一个!不然今天这事儿没完!”
他身后的混混们配合地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凶器闪烁着寒光,将压迫感提升到了顶点。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吕一和周律师身上,等待着他们的反应,或者说,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