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会议中心外,暴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味。
苏晚晴踩着细高跟踏上红毯时,天光正破云而出,一束冷白的光线斜斜打在她肩头。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象牙白西装裙,发丝一丝不苟地挽起,目光沉静如深湖。
作为民间科技资本代表,她是这场“科技伦理共建座谈会”上唯一非体制出身的发言嘉宾。
可就在半小时前,秦昊的电话像一道惊雷劈进她的耳膜:“许沉舟失联了,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滨江大道南段,距离会议大厦不到八百米。”
她没有慌。
挂断电话的瞬间,指尖已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老周的加密频道被立刻接通,三分钟内,市局便启动了内部协查程序。
安保级别紧急上调,会场外围增派便衣警力,所有入场人员二次安检。
而当她抬眼望向主席台侧门时,心脏猛地一顿。
傅景深站在那里。
他本不该出现。
这场会议与傅氏集团无直接关联,更不符合他一贯避讳公开露面的习惯。
可此刻,他身着深灰色定制西装,领带一丝不苟,下颌线紧绷,眼神却牢牢锁在她身上。
苏晚晴走近,压低声音:“你带枪了?”
他微微侧身,西装内侧鼓起的轮廓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在风口浪尖一个人走。”他说得极轻,语气却重得像压进骨髓的寒铁。
她心头一震,未及回应,已被礼仪引导至发言席。
会议准时开始。
她站上讲台,灯光灼热,全场数百双眼睛聚焦而来。
她开口,声线平稳有力:“科技从不是原罪,滥用才催生恐惧。我们真正该警惕的,是那些披着正义外衣、操控舆论、制造对立的人。”
话音未落,大屏幕突然“咔”地一声黑屏。
紧接着,猩红字体猛然炸出——《傅氏杀人案真相》!
全场哗然。
画面跳转,一段高清视频开始播放:昏暗实验室里,傅景深身穿白大褂,神情冷酷,手中针管缓缓推进一名助手的静脉。
那人挣扎几秒后瘫软倒地,瞳孔扩散……镜头最后定格在他染血的手套上,字幕浮现:“2017年,07-234事件真凶现身。”
记者席瞬间骚动。有人已起身冲向出口,手机直播界面赫然亮起。
苏晚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主持人话筒,声音清冷如刃:“各位,请注意视频左下角的噪点区域——那是AI换脸技术在帧间处理时无法完全抹除的伪影。”她调出随身平板,连接主控系统,将视频元数据投影至大屏,“Ip来源位于境外服务器集群,上传时间为十五分钟前,伪装成内部资料泄露。真正的凶手,从来不敢用自己的脸说话。”
会场安静了一瞬。
但质疑仍在蔓延。
就在这混乱间隙,一名穿着后勤制服的男子悄然穿过警戒线,手持微型摄像机靠近主席台。
他步伐稳定,眼神却空洞得不像工作人员。
傅景深几乎在同一刹那察觉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苏晚晴整个挡在身后,右手猛地挥出——“啪”地一声,那台设备被狠狠击落在地,外壳碎裂,露出内部复杂的电路板与高频信号发射模块。
“电磁脉冲干扰器。”李特助脸色骤变,立即下令封锁现场。
安保迅速扑上,将那人按倒在地。
审讯室里,嫌疑人挣扎片刻,突然咬破牙套,嘴角溢出白沫。
李特助眼疾手快掰开他的下颌,注射镇定剂,才勉强保住性命。
昏迷前,那人喉咙滚动,吐出一句含糊呓语:
“局长说了……活口不留。”
消息传回主会场时,苏晚晴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警车闪过的蓝光。
她没回头,只听见脚步声沉稳靠近。
傅景深走到她身侧,右臂袖口不知何时撕裂了一道口子,边缘渗着血迹,像是在格挡时被设备金属边划伤。
她终于侧目:“你明明可以等保镖出手。”
他垂眸看了眼伤口,又抬眼看向她,眸底翻涌着她说不清的情绪。
“我可以。”他嗓音低哑,“但我不能再等。”深夜,市立医院VIp病房。
惨白的灯光下,埃文斯医生摘下手套,眉头紧锁地看着傅景深右臂上那道被消毒液浸得发红的擦伤。
伤口不深,但边缘参差,金属碎片曾嵌入皮肉,若再偏半寸,便会割裂肌腱。
“你明明可以等保镖出手。”他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不解,“你是集团核心,不是街头打手。你的命,不该用来挡这种未知风险。”
傅景深没答话。
他的目光穿过了敞开的病房门,落在走廊尽头——那里,苏晚晴正与老周低声交谈。
她背对着灯光,轮廓却被头顶冷光勾勒得清晰而锋利,像一柄出鞘未尽的刀。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灰幕’残留节点全部反向追踪,我要知道是谁在警局内部调换了监控权限。还有,副局长名下的三处海外账户,立刻启动国际金融合规审查。”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协议婚姻里求生的小女人了。
她是风暴中心的操盘手,是能以资本为刃、剖开黑暗的人。
傅景深静静看着她,喉结微动,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如夜风掠过铁索:
“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风险,必须由我来扛。”
埃文斯医生怔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你知道吗?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护住你母亲的——直到最后一刻。”
空气骤然凝滞。
傅景深瞳孔猛地一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记忆如潮水翻涌:暴雨夜,枪声响起,母亲将他推进通风管道,自己转身迎向追兵。
她最后回头的那一眼,平静得近乎温柔。
他曾以为那是软弱,是愚蠢。
可如今,他竟也走上了同一条路。
“她不该死。”他声音极轻,几乎融进寂静,“他们都不该死。”
埃文斯医生望着他眼中久违的痛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有些人活着的方式,就是守护。区别只在于,有的人到死都没意识到自己爱着谁。”
三日后,晚晴资本发布会现场。
镁光灯如星河倾泻。
苏晚晴立于台上,一身银灰色高定套装衬得她气场凛然。
她手中握着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关于科技伦理与舆论暴力的白皮书》。
“信息时代的暴力,不再需要刀枪。”她声音清越,穿透全场,“它藏在一段伪造视频里,躲在一次有组织的网暴背后,蛰伏于权力与系统的缝隙之中。今天,我宣布成立‘独立事实核查基金’,首笔捐资五千万,用于支持第三方调查机构对抗虚假叙事、还原真相。”
台下掌声雷动。
而在角落阴影中,傅景深静坐未动。
他穿着低调的黑色西装,领口一丝不苟,唯有左手食指,一遍遍摩挲着袖扣上那道细微的划痕——那是当日电磁脉冲器碎裂时留下的印记。
他没有上台,也没有发言。
但他来了。
镜头悄然扫过观众席,主持人意味深长地提示:“听说苏总背后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守护者?能否分享一下他的故事?”
苏晚晴微微一顿,抬眸望向那个方向。
四目相对。
她唇角微扬,声音却郑重如誓:“感谢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守护者。他让我相信,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孤勇,而是有人愿意默默站在你前方。”
那一刻,傅景深眼底冰封多年的荒原,裂开一道暖流。
城市另一端,监狱附属病房。
那位被秘密羁押的副局长猛然惊醒,冷汗浸透病号服。
梦里,他又看见了那个实验室——少年傅景深跪在地上,抱着母亲尸体,眼神空洞却如深渊般冰冷。
“你不该碰她……”梦中的少年缓缓抬头,“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颤抖着摸向枕头下的呼叫铃,却发现手抖得连按钮都按不准。
窗外,夜色如墨。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