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念薇心中立下复仇誓言的同时,周清和一行几人终于跌跌撞撞地抵达了江阳市。
长途奔波加上饥饿,让所有人都狼狈不堪,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和哥,天都擦黑了,我们总得找口吃的吧?再不吃点东西,我感觉魂儿都要飘走了!”
刚一下车,胖子就彻底泄了劲,抱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不管不顾地一屁股瘫坐在路旁一棵小树下,后背紧紧贴着树干,仿佛生了根。
旁边的瘦猴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模样。
李丽丽更是脸色苍白,靠着墙微微喘息,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看着伙伴们这副惨状,周清和心里一阵发紧,喉咙也有些堵。
说到底,是他一时的冲动连累了大家。
“好!”
他咬咬牙,声音带着点沙哑,
“我们下馆子去,吃饱喝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火车站买票,南下广东!”
“喔~太好了!”
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胖子,闻言竟像装了弹簧似的,“噌”地一下蹦了起来,之前的萎靡一扫而空。
周清和终究不敢大意,几人匆匆填饱肚子后,又刻意的绕了好几条街,才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旅店。
“现在出门是松快了,不用介绍信了,可住店得凭身份证。都拿出来备着。”
还没踏进旅店门槛,周清和就压低声音提醒道。
走到简陋的前台,周清和将几张身份证一起递过去:
“你好,麻烦要两个房间。”
柜台后坐着的中年女人眼皮都没抬,声音清冷:
“这位女同志,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指了指李丽丽,手却没接身份证。
“哦,这是我媳妇!”周清和忙道。
“结婚证出示一下。”
中年女人抬头瞟了周清和一眼,不咸不淡地道。
“啊?还要结婚证?”
旁边的瘦猴和胖子顿时傻了眼,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
“没有结婚证,不能同住一间房。这是规定。”
女工作人员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毫无波澜的语气。
“你……”周清和眉头一拧,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那行,麻烦您开三个房间吧!”
李丽丽没等周清和发作,抢先一步开口,同时暗暗掐了他胳膊一把。
交了钱,拿到三把挂着木牌钥匙的旧钥匙,四人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脚爬上吱呀作响的二楼木楼梯。
终于有了一个暂时安全的落脚点,逃命一整天积累的惊惶和疲惫骤然松懈下来。
等大家都洗漱完,周清和又嘱咐了几句,才拎着自己的行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他不敢大意,仔细将所有的钱清点了一遍,然后分几个地方藏好。
这才拿出从林家偷来的账本,借着旅店昏黄的灯光,仔细翻看了起来。
“妈的,畜生!”
看到林家记录下来,关于赵德胜借故抓走因为对开采煤矿征地不满的村民,并严刑逼供,将他们折磨致死的事情时,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这些事情,肯定都是由林建国那个狗镇长亲自下令的。
胖子的父母就在这几个村民当中。瘦猴的母亲也因此丧命。
而还有好几件事情,都跟人命有关。
让周清和意外的是,有些事情,竟然还牵涉到了周清华。
这个畜生,周清和心里恨得牙痒痒。
他要是死了,他周清和肯定会大办宴席,庆祝一番。
林家的账本,真是越看越心惊。
周清和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这个账本有千斤重。
林家人一旦知道自己偷走了他们如此重要的“罪证”,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看来,以后不能跟家里联系了,免得拖累他们。
他心情沉重的合上了账本。
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这个账本,这可是林家的罪证。
而就在这同一片夜色下,在矿场工作的周清平,忽然就被提拔了。
林富贵亲自宣布,提拔周清平为支护工的队长。
这消息像一道炸雷,把周清平彻底劈懵了。
明明昨天,林富贵还把他单独叫进办公室,声色俱厉地威胁恐吓,逼问他弟弟周清和的下落,索要账本!
仅仅相隔了一天,态度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清平的心沉到了谷底,被巨大的、未知的恐惧紧紧占据。
这顶“队长”的帽子,烫手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清平啊!好好干。你来矿上工作几年了,我一直都很看好你,放心,以后都会对你委以重任的,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林富贵拍了拍周清平的肩膀,周清平顿时觉得肩膀有千斤重。
“是……是,林矿长,我一定……好好的干。”
周清平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容,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动,肌肉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不敢看林富贵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的笑意,在他看来比昨天的怒容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前途无量!”
林富贵哈哈一笑,仿佛很满意他的“受宠若惊”,又重重拍了他两下,这才背着手,迈着方步离开。
那笑声在空旷的矿场入口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直到林富贵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办公区的拐角,周清平才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稍稍松动了一丝缝隙,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
他慢慢直起一直微微躬着的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
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工友也围了上来。
“清平哥,行啊!当队长了!”
“林矿长亲自提拔,这面子大了!”
“以后可得罩着兄弟们点啊!”
七嘴八舌的祝贺声涌过来,带着羡慕,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谁都知道林富贵昨天还对周清平疾言厉色,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赏识”,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周清平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喜出望外”的憨厚笑容应付着:
“运气,运气!都是领导抬举,大家伙儿一起努力!”
他含糊地应承着,只想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热闹。
好不容易敷衍走热情的工友,周清平独自一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远处矿井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在夜色中沉默着。
“委以重任……别让我们失望……”
林富贵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这“重任”是什么?是让他当诱饵,钓出清和?
还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方便监视和控制?
甚至是让他去做一些他根本不愿做,也不敢做的事?
这顶队长的帽子,哪里是提拔,分明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