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和他们找到工作的同时,周清华也带着周远怀的三个儿子进了矿场。
周清平刚从井下上来,浑身煤灰,像刚从墨汁里捞出来,只有眼白和偶尔露出的牙齿显出一点白。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近简陋的淋浴棚,却迎面撞上了周清华和他身后三个熟悉的身影。
周远怀的三个儿子:老大周清林、老二周清昌、老三周清理。
“清平,”
周清华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笑容。
“你刚上来?正好。清林哥他们以后也会在矿场做事了,林矿长安排他们到你的支护队里。
你是队长,多带带他们,都是自家兄弟,好说话。”
周清平脚步一顿,狐疑的目光在周清华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的三个堂兄弟。
周清林和周清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周清理看起来,却有点不太高兴。
矿场最近根本没听说招人,尤其是支护工的岗位,怎么一下子就把远在山口村的三个堂兄弟都招进来了?
周清平心里的疑虑像矿道里的积水,无声地漫上来。
自从知道是大哥在背后作梗,导致老三周清和偷了林家的账本逃去广州后。
他的心里就对周清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戒备深重。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落在周清华身上:“真是林矿长安排的?”
“是啊,”
周清华笑容不变,语气轻松,
“远怀叔答应帮忙协助征地工作,林矿长这是投桃报李,给清林哥他们一个吃饭的门路。
我们都是实在亲戚,互相帮衬嘛。”
他特意强调了“征地”和“互相帮衬”,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周清平脚步顿在原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盯住周清华:
“征地?征什么地?”
周清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掠过眼底。
该死!说漏嘴了!山口村开矿的批文还没有正式下来,征地的事情绝不能提前泄露。
“没……没什么,”他强自镇定,语气生硬地遮掩过去。
“矿上的事,你别瞎打听。好好带人就行了。”
周清平心头的疑云更重,周清华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加上林富贵之前莫名其妙的提拔他,还有眼前这三个突然被塞进支护队的堂兄弟,他的心里隐约觉得不安起来。
周清平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转向三个堂兄弟:
“清林哥,昌哥,清理,井下的活儿不像平常工作,既脏又累还危险,规矩也多。
你们既然来了,就跟着我学,多看少说,听指挥。”
他的声音带着井下劳作后的沙哑和疲惫,没什么热情,只有公事公办的叮嘱。
“清平,以后我们三兄弟就跟着你干了!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学,不给你丢脸!”
周清林拍着胸脯,脸上洋溢着拥有这份工作的兴奋。
看着堂兄弟们朴实的笑脸,周清平心里却沉甸甸的。
这安排,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林富贵把他这个挖煤的硬提成支护队长,现在又把三个堂兄弟塞到他手下……
这潭水,深得很。
周清华安顿好三个堂兄弟,没在矿场多待,立刻返回了镇政府。
“嗯,你做得不错。周远怀那边,算是暂时稳住了。”
林建国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对周清华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等批文下来,你就着手征地的事情。另外,还需要修一条从你们山口村通往镇上的路。要想富,先修路嘛。”
“是,是!二叔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周清华连忙欠身应承,征地修路,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力和油水。
然而,林建国脸上的和煦瞬间敛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在周清华脸上,声音陡然转冷:
“周清和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闻言,周清华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声音不由自主地发紧:
“还……还没有。他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瘦猴和胖子家里我去问过了,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那你弟弟那个相好呢?有没有去她家里问问情况?”林建国依旧一脸严肃。
“我……我见过李丽丽的父母,但是他们也不清楚她的女儿去了哪里。
李丽丽的家人还跑到我家里来砸门,说是周清和拐卖了他们的女儿!”
周清华将自己这几天,跑腿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林建国。
“人间蒸发?”
林建国冷哼一声,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重重一叩。
“他是往江阳跑的,人要么还在江阳,要么就是已经从江阳坐火车跑去了其它地方。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南下广东了。
你们家在江阳有没有亲戚?广东那边有没有熟人?”
周清华不敢直视林建国那迫人的目光。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惶惑:
“江阳,我们没有亲戚,但是我有个堂弟周清恒,他在广州工作。”
“周清恒?”
林建国眼中精光一闪,身体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令人心颤的节奏。
“立刻联系你这个堂弟,旁敲侧击也好,直接问也罢。
给我弄清楚,周清和有没有去找过他!有没有在他那儿落脚!
或者,有没有托他办过什么事!”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只要有一丝线索,我这边立刻派人过去广州,掘地三尺,也要把周清和和账本给我找回来!”
周清华愣了一下,派人去广州?
这意味着林建国对账本的焦虑和势在必得,已经到了不惜代价的地步。
他只能连声应道:“是,是,我……我这就去想办法联系周清恒。”
周清华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林建国那间冰冷的办公室,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清和,你到底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