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周远山被张桂花和周清华夫妻俩轮番“轰炸”后,依旧梗着脖子,坚持要提一篮子鸡蛋和糖去看望周永邦。
张桂花见他油盐不进,气得脸色铁青,猛地冲上前,一把将他手里的篮子狠狠抢了过去,动作粗暴得差点把篮子扯散。
周远山也被她这蛮横的举动激得火冒三丈,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你个蠢到家的婆娘!”
周远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桂花的鼻子骂道,
“真是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你也不动动你那个榆木脑袋好好想想!七叔是什么人?
他是在县城里当过正经官位的,是风光退休的老干部!就连毛县长见了他,那也得客客气气给几分薄面!”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他一个月领的退休金,说出来能吓死你!他手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咱们家宽宽裕裕过好几个月!他手里头到底攥着多少家底、多少关系,你摸得清吗?
现在不去跟前尽尽心,等他那点好东西、好人脉全便宜了外人,你哭都找不着调!”
周远山这突如其来、夹杂着粗鄙与精明算计的一番话,如同一声旱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堂屋里。
张桂花原本怒气冲冲的脸瞬间僵住,呆立当场,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计较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愕然,她提篮子的手还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周清华也彻底顿住了,伸着懒腰的动作定格在那里,脸上懒散的表情逐渐被一种惊疑和迅速盘算的神色取代。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目光闪烁。
而一旁的林秀芳,反应最为迅速。
她原本还弯着腰拿着毛巾擦身上的汗,此刻却猛地挺直了腰板,眼睛里倏地闪过一道极其精明亮光,像是嗅到了肉味的饿狼。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接口道,声音又响又亮,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奉承:
“爸说得对啊!还是爸您看得远,想得周全!我们这眼皮子浅的,光盯着眼前这点鸡蛋白糖了,差点误了大事!”
她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也点醒了还在发愣的张桂花和周清华。
张桂花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懊悔、急切和贪婪的复杂表情。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把抢过来的篮子小心翼翼地捧好,仿佛那里面装的不再是普通的鸡蛋,而是金疙瘩。
“哎哟!瞧我这死脑筋!”
张桂花一拍大腿,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对着周远山说道,
“还是当家的你明白!我真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差点坏了事!该打!该打!”
她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将篮子往周远山手里塞,动作轻柔得与刚才的粗暴判若两人:
“快去快去!当家的,你赶紧去看看七叔!这鸡蛋和糖要是不够,我……我再去鸡窝里摸摸,看看还有没有新下的蛋!”
周清华也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孔,搓着手,凑到周远山身边,语气变得异常热络和关切:
“爸,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哪能提这么重的东西?我来提,我来提!我陪您一块儿去看七叔公!”
“哎呀,不急不急!”
林秀芳拉过周清华,转身就往东屋里走,脚步又快又轻捷,哪还有半点刚才干完重活的疲惫样子。
“你干什么?”周清华有点不解地甩脱她的手,急着要跟他爸出门。
林秀芳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急急地道:
“哎呀,你也是个榆木脑袋!光提那几个鸡蛋去够看吗?你弟周清平都带了那么多东西去了,我们也不能太寒酸。
快点,把念娣和念祖也叫醒,带上他们一起去!”
她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地打开柜子翻找:
“我可听说了,你七叔公就一个女儿在部队工作,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手里大把的钱和好东西,眼看不行了,说不定就看哪个小辈顺眼,手指缝松一松呢?
我们家可有两个孩子,到时候让念娣嘴甜一点,给他磕个头说点吉祥话,怎么着也不亏,还显得我们心诚!
要是能分到个一两百块钱也值了,送出去这么点东西,还能翻个十倍赚回来,划算得很!”
周清华一听,眼睛也亮了,觉得媳妇说得大有道理,立刻转身就去摇醒还在睡懒觉的一双儿女。
周远山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妻儿和儿媳瞬间转变的态度,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有一种点醒他们的无奈和鄙夷,又有一种利用老人可能带来的利益说服了家人的可悲感。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等待着。
不多时,一支“阵容庞大”的探望队伍便组成了:
周远山沉着脸走在最前,手里依旧提着那篮鸡蛋;
周清华紧跟其后,手里多了个网兜,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张桂花则精心打扮了一番,怀里抱着她视若珍宝的“金孙”周念祖。
林秀芳也换上了身衣裳,手里牵着睡眼惺忪、不停揉着眼睛的周念娣。一边走,她嘴里还不停嘱咐周念娣,待会儿见到周永邦要说的“吉祥话”。
一家人心思各异地朝着村东头周永邦那冷清的小院走去,那阵仗,不像是去探病,倒像是去赶一场关乎利益的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