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清平为未知的前路深感不安时,周清华却正沉浸在投资获利的喜悦里,整个人如春风拂面。
兄弟二人的心境,一个轻松如飘在云端,一个沉重似心头压着巨石。
周清华哼着小曲,打完酒回来,见父亲周远山还在抽烟沉思,凑上前低声说,
“爸,您看这收益确实靠谱吧?富民哥说了,下个月可能还能更高点。”
周远山没立刻回答,直到那袋烟抽完,他在鞋底磕了磕烟灰,仿佛也把最后一丝犹豫磕掉了。
他站起身,对张桂花说:“你先别急着杀鸡。”
张桂花一愣:“怎么了?老头子,这赚了钱,还舍不得庆祝一下啊?”
周远山摆摆手,神情是罕见的果断:
“庆祝是要庆祝的。不过……”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想着,这投一千块钱的利息就这么可观,要是本钱再多点……你把咱们存的钱都拿出来吧。”
“什么?”张桂花吓了一跳,连旁边的周清华和林秀芳都停下了动作,惊讶地望过来。
那笔钱可是老两口省吃俭用一辈子,留着防老的最后保障。
周远山眼神灼灼,分析道:“你看,一千块一个月就是二百五,要是把咱那三千块都投进去,下个月利息得有多少?
近八百块啊!都抵得上清平半年工资了!这机会错过了,往后上哪找去?”
张桂花先是震惊,随即被丈夫描绘的“钱景”深深吸引。
她略一思索,一拍大腿:“对!还是老头子你想得长远!我这就去拿!”她转身就进了里屋,脚步比刚才还要轻快。
不一会儿,张桂花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出来,郑重地交到周清华手上:
“清华,秀芳,这可是我和你爸的全部家当了!你们明天一早就去找富民,全投进去!争取下个月,咱家也天天吃肉!”
周清华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感觉心跳都加速了,他用力点头:
“爸,姆妈,你们放心!我保证以后让您二老天天都能吃上肉!”
没多久,周家堂屋飘出了久违的鸡肉香,周远山看着一桌的好菜,隔壁传过来的肉香似乎也不再刺鼻了。
“爸,姆妈,您二老放心,我一定争气,早日盖新房,让您二老成为咱们山口村第一批住进楼房的人!”
周清华斟满一杯酒,举杯向双亲郑重承诺。
“好!儿子,我等着!”张桂花眼眶发热,声音里漾着欣慰与期待,
“我就知道,你们三兄弟中,只有你才靠得住……也不枉我白疼你这么多年!”
张桂花眉开眼笑地夹起一块鸡腿肉,颤巍巍地放进周清华碗里,又连忙给林秀芳夹了一大块鸡胸肉。
“秀芳啊,多吃点!这次多亏了你娘家有门路,咱们家才能赶上这赚钱的好机会。”
张桂花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要我说啊,还是你们家会教养女儿,识大体、懂进退,比那些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的可强多了!”
林秀芳接过鸡肉,嘴上却谦虚道:“妈,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您和爸有眼光,敢于投钱,我不过是牵个线罢了。”
“哎哟,你就别谦虚了!”张桂花拍着大腿,
“要不是你娘家有关系,咱们哪能搭上富民这条线?要我说啊,还是你好,比那徐美华好不止百倍千倍!”
周远山皱了皱眉,轻咳一声:“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张桂花顿时提高了嗓门,
“清平和他那个媳妇,今天买肉不往家里拿,反倒全拎去隔壁。这不是存心给咱们难堪吗?我看就是那徐美华故意挑唆的!”
周清华见状,连忙打圆场:“姆妈,您消消气。清平他们可能也是一时糊涂……”
“什么一时糊涂!”张桂花越说越激动,
“她分明就是不孝,不敬重公婆,真是少教养!要我说啊,还是秀芳这样的儿媳妇实在,有什么好处都会想着我和你爸!
秀芳啊!妈之前跟你闹了点误会,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咱娘俩好好处。”
林秀芳被夸得脸上泛红,也举起酒杯,
“姆妈,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等咱们赚了钱,不光要盖楼房,还得置办电视机、电冰箱。让全村人都羡慕您!”
张桂花被周清华和林秀芳哄得心花怒放,她一个劲儿地往大儿子、大儿媳妇和孙女周念娣的碗里夹菜:
“好好好,都听你们的!等钱赚到了,咱们想买啥就买啥!”
周远山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又看了看妻子,以及吃得满嘴冒油的孙女,终于露出了笑容。
此刻他也深信,从今往后,自家的日子定会越来越红火。
屋外月色渐明,将堂屋里的欢声笑语映照得格外清晰。
而在隔壁王凤英家,周清平和徐美华正忧心忡忡,浑然不知自己又成了母亲口中的话柄。
这一墙之隔,仿佛将一家人隔成了两个世界。
待到夜深,大家各自回房。
林秀芳接拿过周清华收好的布包,就着煤油灯昏黄的光,蘸着唾沫将钱细细数了一遍。纸币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哼,这两老货还真能攒钱,一下子就凑够了三千块。你爸这钱都没存到信用社去,估计就是等着咱们开口,叫他投钱呢?”
“可不是嘛!”周清华醉醺醺地躺在床上,“这高利息的诱惑,谁能扛得住?”
林秀芳眼珠一转,凑到周清华耳边:
“那往后这利息钱……咱们都得如数上交吗?总得留点钱在手上吧,要不然不就白干活了吗?”
林秀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精明的算计。
“那当然得留点,我可没有白干活的义务。”
周清华翻了个身,醉眼朦胧中带着得意,“等每月的利息钱到手,咱们就先截留三成。爸和姆妈娘要是问起,就推说利息没有当初说的那么高……”
“那爸和姆妈不高兴了怎么办?”林秀芳有点担忧。
“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算他们只拿七成利,那也比将钱存在银行要强。
而且,他们投入的三千六百块钱,我可没打算要还回去的。”
林秀芳闻言一喜,两老货想着赚利息,没想到清华算计的可是他俩的本金。
煤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将夫妻俩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两个窃窃私语的阴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