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周清华立刻将林镇长的意思,
“尽快找到周清和,拿回账本”,转达给了父母张桂花和周远山。
“林镇长怎么就那么肯定,清和是跑到广州去了呢?万一他……”
张桂花话没说完,就被周清华生硬地截断了。
“哪里有那么多万一,他卷了那么大一笔钱跑路,不跑远点难道还等着被林家抓?
要不是你把钱藏在谷仓里,他哪来的路费!”
一提起这件事,周清华心里就窝火。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想要骗走的钱,却被周清和先截了胡,给偷走了。
张桂花被噎得没了声响,屋里只剩下周远山吧嗒烟袋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张桂花才又鼓起勇气,小声嘀咕:
“清和倒真有可能去广州找周清恒,毕竟清恒以前总带他玩。
可周清恒在广州外贸招商局工作,我们没地址也没电话,写信问,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月。”
她顿了顿,看向周清华,“要不,你过去问问你二婶?我要是上门去问?她怕不是抄起扫帚就把我轰出来喽。”
周清华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父亲周远山。
“你看我干什么?”
周远山吐出一口浓烟,连连摆手,
“你二婶对我能有什么好脸色?这件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让我去求她?没门儿!”
其实周远山心里存着点私心,小儿子真要跑去了广州,未必是件坏事。
他压根儿就不敢信林家会放过清和,就算清和乖乖回来上交账本。
什么安排工作、给钱,听着都像是糊弄鬼的幌子。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就连对大儿子周清华,他心里也是有点埋怨的。
要不是大儿子夫妻俩作妖,这一摊子烂事就不会发生。
而且,就林家和林镇长对“账本”的重视程度,让他对这个“账本”也充满了好奇,他本能觉得这个账本是能够拿捏林家的一个好东西。
所以,周远山并不希望林家找到小儿子周清和。
周清华没吭声,只是用带着明显埋怨的目光剜了父亲周远山一眼,心里那点疙瘩又深了几分。
正午的日头毒得晃眼,周清华拎着包盐糖,踏进了二叔家的院门。
他后背的汗衫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肉上,粘腻得让人心烦。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芦花鸡在角落的树荫下刨着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周清华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干得发紧,像堵了一把沙砾。
堂屋的门半敞着,里面有点黑,看不真切。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涩:“二叔、二婶?在家吗?”
“哟!我当是谁呢?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王凤英的嗓门又尖又利,她怀里抱着刚吃饱的周念薇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的光影里,目光如炬。
“二婶,我是专程来跟您道谢的。那天晚上要不是您处置得当,秀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周清华的声音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王凤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哼,孩子都生出来好几天了,红蛋都没上门送。今天拿包盐糖就来了,还专程来道谢的?嘁,瞧不起谁呢!
“哟,大侄子这话说的,我老婆子可担不起。”
王凤英冷冷地道。
“二婶,您别这么说……”
周清华脸上火辣辣的,硬着头皮把手里那包盐糖往前递了递,姿态僵硬得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一点心意,您收着……”
“我这小门小户的,可消受不起你们家的“心意”。”
王凤英笑了笑,并不接他递过来的白砂糖。面对周清华,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和颜悦色。
周念薇早就将周清华和张桂花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听到周清华的说辞,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二婶,”
周清华深吸一口气,那包盐糖被他攥得包装纸都变了形。
他知道再绕弯子只会自取其辱,索性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二婶,实不相瞒,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求您。您也知道清和他不懂事,捅了篓子后,跑没影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林家那边催得紧,要找到他。我们想着,他可能是去广州找清恒了,您能不能将清恒的电话号码给我。
我想联系一下清恒,如果清和去找他,就尽量将他留下。”
“什么?周清和跑去广州了?”
王凤英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她并不知道周清和偷钱的事,更不清楚他偷走了林家那个要命的“账本”。
对于这小子突然跑广州的说法,她本能地感到怀疑。
“八九不离十。”
周清华赶紧顺着话头往下说,声音急切,
“所以我才想赶紧联系上清恒,让他帮忙留意,好尽快把清和找回来,省得他在外头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王凤英没立刻接茬,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周清华。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周清华这小子今天上门,果然没好事!
道谢是假,打听清恒的信息是真。
周清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额角的汗珠滚得更快了。
他硬着头皮补充道:“二婶,您也知道林镇长那边催得紧,这事拖不得啊。清恒在那边熟门熟路,有他帮忙,找人也快些。”
“林镇长催得紧?”王凤英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清和到底惹了什么事?值得林镇长亲自催?”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周清华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嗐,还不是这小子胆大包天,偷了家里的一笔钱跑路了!林家那边也有点东西被他偷走了,得赶紧拿回来!”
“偷钱?”王凤英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他偷了谁的钱?偷了多少?” 她怀里的周念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音惊得小身子一抖。
周清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骑虎难下,只能含糊其辞:
“就……就是家里的钱,数目不小,所以他才要跑那么远!”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林家账本的事。
“周清华!你给我听清楚了!”
王凤英她的声音不高,却让人感觉到压迫。
“我家周清恒,那是端国家铁饭碗的干部,清清白白,前程似锦。
我不管周清和干了什么腌臜事,也不管他有没有去找我家清恒,我都不会把清恒的信息告诉你半个字。
你和林家的那些“臭勾当”,离我儿子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王凤英忿忿地看着周清华,下起了逐客令。
周清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随即又“唰”地一下褪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滚烫的棉花,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王凤英那淬了毒的目光逼视下,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他猛的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