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前面就是青山县县城了。我就送你们到这儿,我得从这边岔路回家了,你们就在这儿下吧!”
千里之外的吴正义带着单位的实习记者小李,终于抵达了青山县的城界。
两人一前一后,灰头土脸地从拖拉机的车斗里翻下来。
吴正义一边拍打着满身的灰,一边“啊噗噗”地往外吐着沙尘,连牙缝里都是土腥味。
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
对方咧嘴一笑,高高兴兴地接过钱,随即发动了拖拉机。
吴正义又从包里拿出手电筒。
“突、突、突~”那铁家伙喷着黑烟,颠簸着拐上岔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尘土弥漫的路尽头,只留下漫天黄沙,缓缓落下。
吴正义望着那渐渐远去的拖拉机,半晌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旁的小李。
年轻人正使劲揉着眼睛,显然是沙子迷了眼,白皙的脸颊上被尘土染得灰一道黄一道,活像只花脸猫。
“怎么样,这“敞篷车”的滋味不错吧?”
吴正义打趣道。
小李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苦笑:
“吴老师,咱们这趟来青山县,开头就这么......接地气。”
“青山县嘛,名字一听就带着土。”吴正义哈哈一笑。
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行装。
吴正义背上那个跟随他多年的军绿色采访包,小李则检查着相机设备是否完好。
一切就绪,他们踏上了通往县城的那条土路。
“咱们进城去先找家宾馆住下!”
吴正义打着手电走在前面,那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伙计,金属外壳已经斑驳,但灯光依然明亮。一道光柱刺破黑暗,在土路上来回晃动。
“师父,咱们不直接去找徐美华么?你不说,要找她了解一些情况的么?”小李小跑着跟上,语气有些急切。
“找徐美华?”吴正义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人家指不定都睡觉了。
再说了,咱们两个陌生的大老爷们,大晚上的跑去找人家,不得给人吓一跳!”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夜色更静了。
土路两旁是黑黢黢的红薯、玉米地,夜风吹过,叶子哗哗作响。小李不由得地往吴正义身边靠了靠,下意识地抓紧了相机的背带。
“别紧张,”
吴正义察觉到了小李的不安,放慢脚步,
“进城了就安全了!这青山县再偏僻,它也是个县城,不是荒郊野外。”
望着前方零星闪烁的灯火,想起这一路的折腾,吴正义也不禁摇头。
中午时分,他们从江阳市汽车南站出发,坐上了开往青山县的班车。
那辆破旧的中巴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渐渐变成乡村的田野,又从田野变成连绵的群山。
就在距离青山县还有二十多公里的时候,车子突然发出一声异响,随后彻底熄火。
司机师傅下车修了半天,掀开发动机盖检查,又钻到车底查看,最后满头油污地爬出来,无奈地宣布:
“修不好了,得等救援。”
一车人怨声载道,却也无计可施。
有人骂骂咧咧不肯下车,硬要司机想办法。
更多的人像吴正义师徒一样,只能硬着头皮,沿着省道往前走。
好在当他们徒步一个多小时后,身后传来了“突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吴正义当机立断,站到路边挥手。
那辆满载化肥的拖拉机在他们面前停下,驾驶座上的老农听说他们要去青山县,爽快地答应了捎他们一程,但要收十块钱。吴正义一口就应下了。
就这样,师徒俩爬上了拖拉机的车斗,在化肥袋子和农具之间找了个空隙坐下。
这一路的颠簸比之前的班车更甚,每一下颠簸都让人感觉骨头要散架,扬起的尘土更是让人睁不开眼。
历经千辛万苦后,师徒俩总算在晚上十点钟之前,赶到了青山县县城边上。
很快,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而且路两旁的房屋渐渐密集起来,亮灯的人家也多了起来,零星的灯火在夜色中连成了片。
“总算看到点人气了。”小李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师父,我真担心咱们得走到半夜。”小李回想起一路的心惊胆战,语气中仍带着后怕。
他经常听人说,坐长途车就怕车坏半路,很多人就因为这样被人拦路抢劫而丢了性命。
后来,虽然坐上了拖拉机,他的心依旧砰砰跳个不停,他也怕那个拖拉车司机要谋财害命。
所以,一路上他都死死抓住了一把锄头,以备不时之需。
吴正义笑了笑:“我也担心,好在天无绝我们之路。”
就这样,师徒二人一路说笑着沿着主街走了约二十分钟,一栋五层楼房映入眼帘。
“青山宾馆”四个大字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灯光。这在小县城里已算气派的了。
“今晚就住在这儿吧。”吴正义当先推开宾馆的门。
前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被开门声惊醒后,睡眼惺忪地为他们办理入住手续。
她拿出一本泛黄的登记簿,慢悠悠地填写着信息,时不时抬头打量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从哪儿来啊?”她随口问道,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省城,过来出差的。”吴正义回答得简洁。
妇女点点头,没再多问,递过两把系着塑料牌的钥匙:
“二楼,206和207,热水晚上十一点停供,要洗澡的话,得抓紧时间。”
房间比吴正义想象中要整洁许多。
白色的床单虽然泛黄,但洗得干净;
木制家具款式老旧,却没有灰尘;
卫生间里的设施简单,但瓷砖缝隙都刷得白净。
最让人欣慰的是,窗户朝南,通风良好,没有霉味。
吴正义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坐在书桌前,展开在江阳市买的地图。
这张青山县县级地图十分详细,连每个村子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指沿着龙平镇到县城的路线缓缓移动,眉头渐渐蹙紧。
“师父,我们明天见了徐美华后就直接去龙平镇吗?”小李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道。
“等先见了徐美华再说。”
吴正义的目光仍在地图上流连,
“我是想先摸摸青山县县城的情况。龙平煤矿在这里经营多年,关系网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