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枝雾被他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洪流撞得愣了愣。
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总用毒舌与冷静伪装自己的男人,
内心深处竟藏着这样偏执而强烈的情感。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那点因被打扰而生的不耐烦,像被指尖揉碎的纸团,慢慢散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种微妙的情绪——些许愧疚里,裹着更多的算计。
不能和他硬碰硬。对于白夜这种性格的男人,示弱与安抚,远比对抗更有效。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长睫像两排小扇子,
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真实想法。
再抬眼时,眼尾泛着点水光,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委屈:
“我……”声音软得像化了的,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沙哑,
“是临时有事出国,特别突然,接到通知就得上飞机。
没回你信息,是真的太忙,分身乏术。但你的每一条信息,我都看了,一条没落下。”
顿了顿,下意识避开他过于灼热、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
声音更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躲闪,
“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而且,我当时人根本不在国内,
也没料到原来你会这么关心我,这么想我。”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飘在空气里,试探着搔刮白夜的心。
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些,温枝雾趁热打铁,带着犹豫与小心,轻声问:
“白医生还要继续追问我之前到底去哪了吗?具体做了什么?
你要是真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抬起眼,用混合着疲惫、示弱与一点点依赖的眼神望着他,声音软糯,
“但我现在真的有点累了,浑身都不舒服,想先去洗个澡,可以吗?”
微微歪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像只撒娇的猫,
“等我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嗯?”
说着,主动凑过去,伸出手轻轻晃动他的手臂,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与软乎乎的、让人无法拒绝的撒娇意味。
白夜看着她这副模样,听着她软语解释,
心里那团烧得正旺的怒火,像被扎破的气球,“嗤”地一声就泄了气。
他明明知道,她可能只是在敷衍,只是在用惯常的伎俩蒙混过关,但他就是无法抗拒。
他立刻闭上还想追问的嘴,所有尖锐的言辞都化为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语气不自觉地放柔:“累了?”
“嗯。”温枝雾乖巧点头。
“那……”白夜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语气带上一丝紧张,
“等一下!我先去把我房间收拾一下!”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推动着温枝雾的行李箱,
急匆匆往自己的卧室方向走,那样子,像是生怕慢了一步,
就会被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就在白夜试图关上门、将她隔绝在外的最后一刻,
她像条滑溜的鱼,顺着他手臂与门框的缝隙,一下子钻了进去。
“哎你……”白夜阻拦不及,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
温枝雾站在卧室门口,迅速而仔细地扫视一圈。
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整齐的摊开在床上,
书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码放整齐,看不出任何凌乱之处。
那他刚才到底在慌什么?她的目光像探测仪,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在暖黄台灯的光芒映照下,里面那些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温枝雾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黏在床头柜上那只透明玻璃罐上。
暖黄台灯光穿过清透的玻璃,把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五颜六色棒棒糖,照得像稀有的宝石,泛着甜蜜又熟悉的光。
这些糖……她心口忽然一跳,一个模糊的猜测蹭地冒了上来。
她无视白夜试图阻拦的动作,以及他脸上罕见的、
近乎“惊慌失措”的表情,径直走过去,指尖扣住那只沉甸甸的、带着凉意的玻璃罐。
指尖掠过冰凉的玻璃壁,罐里花花绿绿的糖纸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白医生,吃糖呀,生活太苦,得加点甜。”
“喏,今天是草莓味,配你这张冷脸刚好!”
“快拿着,不许丢!”
那些她带着戏谑与逗弄,随手塞给他的糖果,他居然一颗都没吃?全收在这里了?
“诶?”温枝雾的声音里裹着真切的惊讶,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妙欣喜,像涟漪般轻轻晃开。
她抬眼看向僵立在原地的白夜,他耳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像浸了水的朱砂。
她晃了晃手中的糖罐,里面糖果碰撞出哗啦啦的脆响,
“这不是我以前送你的那些棒棒糖吗?白医生,你怎么一颗都没吃?”
白夜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目光慌乱地躲闪着,不敢看她,
却又像被无形的线拽着,忍不住黏在她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糖罐上,
仿佛那是件极其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的宝物。
他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能被风刮走,带着罕见的窘迫:“……没舍得。”
“没舍得?”
温枝雾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罐子里堆得像小山的糖果,
色彩缤纷的糖纸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恍惚间让她想起当初硬塞给他糖时,
自己眼里闪着的狡黠与漫不经心的星光。
一个念头悄然冒出来,她歪着脑袋看他,声音里还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浓浓倦意,
嘴角却俏皮地翘起来,像颗裹着毒药的糖,“怕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了?”
语气里带着试探,更像了然的揶揄。
白夜像被她的笑容与话语击穿了心防,一直紧绷着、
试图维持冷静与距离的伪装,此刻彻底碎了。
他上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缩到近乎危险的程度。
温热的掌心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还有一丝的颤抖,轻轻却坚定地覆在她握糖罐的手背上。
滚烫的体温隔着微凉的玻璃,清晰传到温枝雾皮肤上,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他声音沉下去,带着压抑到极致后溃堤的沙哑与颤抖,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很重,不再是之前带着怨气与质问的尖锐,
而是卸下所有防备后,赤裸裸的、带着巨大恐慌的告白。
仿佛那些守在她家楼下、固执等至深夜的漫长夜晚,
那些近乎偏执买下对门房子的决定,那些独自含着糖、
在寂静深夜里被思念与不安啃噬的瞬间所有无处安放、
无法言说的担忧与恐惧,此刻都被揉碎,
化作这一句沉甸甸的、几乎承载不住他所有情感的话。
温枝雾明显愣了。她低头,怔怔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双优秀外科医生的手,
此刻却异常小心,甚至带着几分虔诚,包裹着她的手与那只糖罐。
那姿态,不像握着一罐廉价糖果,更像捧着件稀世珍宝一件随时会碎、会消失的琉璃糖。
他掌心温度很高,熨贴着她微凉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让人心慌的触感。
片刻静默后,她忽然轻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了然与释然,
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深究的动容?她缓缓却坚定地抽回手,将那滚烫的体温隔绝在外。
然后在满罐象征着过去点滴的甜蜜里,她仔细挑着,
指尖最终拈出一颗粉色的、包装纸印着可爱草莓图案的棒棒糖。
“哗啦——”糖纸拆开时发出清脆诱人的声响,
浓郁的草莓香精甜味率先漫开,充盈在两人之间微妙又紧绷的空气里。
她站得离他极近,微微仰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
她抬起手臂,指尖捏着那颗圆润的粉色糖球,稳稳地、不容拒绝地递到他唇边。
灯光下,她的眼眸像蒙着层水汽,带着倦意,却又有股勾魂摄魄的柔软。
“张嘴。”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命令式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