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牵着迪特里希的手,顺着绝云间的石阶慢慢往上走。山间的雾很轻,缠着两人的衣角,风里混着松针与岩间花草的气息,和蒙德的风截然不同——没有苹果香,也没有风车转动的轻响,只有远处瀑布落下的“哗哗”声,在山谷里慢悠悠地荡着。
迪特里希的小脑袋一直耷拉着,攥着苹果的手紧了又紧,指节都泛了白。那苹果早就不热了,表皮还沾了点石阶上的泥土,可他依旧攥着,像是握着最后一点和温迪有关的东西。金灿灿的小角蔫蔫地垂着,藏在头发里,连平时总爱晃的小尾巴也紧紧贴在腿后,一动不动。
走到山顶的小院子时,夕阳刚好落在院角的老松树上,把松针染成了暖金色。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两把石椅,墙角还种着几株刚冒芽的琉璃百合,石板路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看得出来常有人打理。可迪特里希连看都没看,一进院子就挣开钟离的手,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墙角的石墩旁,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钟离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院门口,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过了一会儿,迪特里希才慢慢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他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朵被压得有些蔫的塞西莉亚花——花瓣边缘已经卷了边,却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他用小胖手轻轻捏着花瓣,一片一片往下摘,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声音里满是哭腔:“一片……巴巴托斯大人会回来,两片……巴巴托斯大人不会回来……”
花瓣落在他的小鞋上,白花花的一片。摘到第三片时,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骗人……巴巴托斯大人骗人……”他吸了吸鼻子,小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明明说一起旅行,明明说很快就来……”
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几片落在地上的花瓣,也吹起了迪特里希软乎乎的头发。他抬头看着飘走的花瓣,突然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瓣被风吹向山下,像极了温迪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别走……”他小声喊着,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花瓣别走,巴巴托斯大人也别走……”
钟离这时才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的石墩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杏仁豆腐——蜜糖浆在夕阳下泛着光,甜香慢慢散开。他把杏仁豆腐递到迪特里希面前,声音依旧沉稳温和:“先吃点东西吧。温迪没有骗你,他只是暂时回蒙德了。”
迪特里希没有接,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捏着剩下的花瓣:“可是……他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钟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望向蒙德的方向,“我和他认识了很久,他从不是会失信的人。等蒙德的事了了,风自然会把他带回来。你看这琉璃百合,现在只是芽,等过些日子,就会开出比塞西莉亚花还艳的花——就像你和他的约定,只是需要等一等。”
迪特里希慢慢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钟离,又看了看那块杏仁豆腐,小声问:“真的……会等很久吗?”
“不会太久。”钟离把杏仁豆腐往他面前递了递,“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我带你去看绝云间的星星,比蒙德的更亮。”
迪特里希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接过杏仁豆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蜜糖浆的甜意慢慢漫过舌尖,可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他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朵塞西莉亚花,突然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衣兜里,又用手按了按——他要把这朵花留着,等巴巴托斯大人回来的时候,再给他戴上。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绝云间的星星慢慢亮了起来,一颗接一颗,缀满了夜空。迪特里希靠在钟离身边,一边吃着杏仁豆腐,一边抬头看着星星,眼泪还在掉——他想,等巴巴托斯大人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和他一起看绝云间的星星,还要告诉他,这里的星星真的很亮。
夜幕彻底笼罩绝云间时,山间的雾更浓了些,轻轻漫进山顶的小院子,给石桌上的饭菜笼了层薄薄的白霜。那桌上摆着的吃食全是钟离特意准备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粥,粥里卧着几颗剥好的蜜枣,甜香顺着热气往上飘;一碟酥脆的芝麻糕,每块都裹着细细的糖霜,是按蒙德人偏爱的甜度做的;还有一小盘切好的蜜饯,有海棠果也有山楂,晶莹剔透的。可迪特里希只是坐在石椅上,小手无意识地扒拉着粥碗里的莲子,把蜜枣拨到一边,又拨回来,一口都没往嘴里送。
钟离坐在对面,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把温好的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牛奶装在粗陶杯里,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他声音沉稳:“多少喝点牛奶,夜里山风凉,别冻着。”
迪特里希没说话,只是慢慢摇了摇头,小脑袋依旧耷拉着,目光落在院外黑漆漆的山林里。雾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却衬得院子更安静了。他想起以前在蒙德的夜晚,每天这个时候,温迪都会坐在他的小床边,腿上放着那本翻得卷边的《风之诗》故事书,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讲风之神如何吹绿麦田,如何逗笑酿酒的老爷爷。讲到一半还会故意编些搞笑的桥段,比如风之神把酒鬼的帽子吹到了风神像的手上,逗得他咯咯笑,直到他困得眼皮打架,温迪才会轻轻帮他盖好绣着风之花的被子,用风元素悄悄吹熄桌上的蜡烛,再揉着他的头发说“晚安,小迪特里希”。可现在,他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小灯,灯光晃在墙上,影子忽大忽小,连一点熟悉的、带着酒气的笑声都没有。
等到钟离第三次催他去睡觉,迪特里希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小手紧紧攥着衣兜里的半朵塞西莉亚花——花瓣已经有些发蔫,却被他捂得温热。他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房间,每走一步都要往院子里看一眼,好像下一秒温迪就会乘风出现,笑着喊他“小迪特里希,怎么还不睡觉呀”。
床上铺着柔软的棉絮被褥,是钟离特意晒过的,还带着阳光和草木的清香,可迪特里希躺在上面,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把枕头抱在怀里,像抱着温迪的胳膊一样,可枕头没有温度,也不会轻轻拍他的背。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吹着,像是有人在哭;远处的虫鸣断断续续,还有偶尔传来的夜鸟叫声,都让他觉得心里发慌,像有只小爪子在轻轻挠。
他悄悄坐起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枕头走到窗边,用小胖手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看——院子里的灯还亮着,钟离坐在石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书页翻动的声音偶尔传来。可那不是温迪的《风之诗》,也没有温迪讲笑话时的笑声。迪特里希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多,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枕头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怕被钟离听到,只能捂着嘴,蹲在窗边小声地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巴巴托斯大人……我想你了……”他哽咽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满是委屈,“这里没有猎鹿人姐姐做的苹果派,也没有你吹的《风之诗》……我想回蒙德了,我想回我们以前待的小房子……”
哭了不知多久,他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核桃,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困意也慢慢涌了上来。可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白天温迪乘风离开的背影——绿色的披风在风里飘着,转眼就消失在石门的方向,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他猛地睁开眼,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疼。他从衣兜里掏出那半朵塞西莉亚花,小心翼翼地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熟悉的香气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在花瓣上,把原本就蔫了的花瓣浸得更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绝云间的雾还没散,钟离就走进了迪特里希的房间。推开门时,他就看到小家伙抱着枕头缩在窗边,脑袋靠在冰冷的窗沿上,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显然是一夜没睡好。桌上的牛奶早就凉透了,碗里的莲子粥也只动了两口,蜜枣还安安静静地躺在碗底。
“怎么坐在这儿?”钟离走过去,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轻轻裹在迪特里希身上,又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才稍微放心。他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夜里没睡好?是不是山里太吵了?”
迪特里希慢慢抬起头,看着钟离,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不是……我想巴巴托斯大人……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他走了,我睡不着……”说着,他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钟离的外袍上。
钟离沉默了一下,弯腰把他轻轻抱起来——小家伙轻飘飘的,比上次见时还瘦了点。他抱着迪特里希走到窗边,指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际,那里有一丝淡淡的金光,是太阳要升起来的方向:“你看,蒙德就在那个方向。等风把阳光吹到璃月时,温迪说不定也正站在风神像上,往璃月的方向看呢。他肯定也在想你,想我们小迪特里希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我带你去山下的荷塘摘新鲜的莲子,回来煮成甜粥,再给你讲璃月的岩王帝君如何守护璃月港的故事,好不好?那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比如岩王帝君曾用岩石造了一艘大船,比温迪说的‘琉璃袋号’还要大。”
迪特里希趴在钟离怀里,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蒙德的方向,眼泪还在掉,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小声地“嗯”了一声。他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温迪,不知道风要吹多少遍才能把巴巴托斯大人吹回他身边,可他只能等——等风,等阳光,等那朵塞西莉亚花再次被温迪戴在帽子上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