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阳光还是准时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带着清晨独有的、尚未被尘世喧嚣沾染的暖意,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光晕。窗外的风穿过教堂尖顶的缝隙,携来几缕蒲公英的绒毛,轻飘飘地落在窗台上,连带着这风都染上了几分迷茫的慵懒。迪特里希蜷缩在柔软的天鹅绒被褥里,小眉头舒展开,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分明还沉浸在昨夜和巴巴托斯大人一起在摘星崖数星星的美梦里,梦里的风更暖,星星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位戴着绿色羽帽的神明还笑着给了他一颗甜甜的苹果。
而教堂另一侧的回廊里,忙忙碌碌的修女们早已步履匆匆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洗得洁白的修女服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弧度,铜制的烛台被擦拭得锃亮,倒映出她们略显焦急的脸庞。
她们要准备的事情多得像散落的念珠:祭坛前的祷告仪式需提前摆好圣餐与烛火,确保每一支蜡烛都燃得整齐;小眷属阁下的面见会更是重中之重,得仔细整理会客室的鲜花,换上最新鲜的风之花,还要核对前来拜见的信徒名单;教堂的每一处角落都不能放过,从祭坛的台阶到储藏室的货架,都要擦拭得一尘不染;更不必说那位小阁下的衣食住行——早餐要准备他最爱的蜂蜜面包和温牛奶,衣服得选柔软透气的亚麻料子,连他常抱的那只毛绒风鹰玩偶,都要提前晒好太阳除去潮气。
“阁下——该起床了!”雷尔雅莉轻手轻脚地走到卧房门口,指尖叩了叩雕花木门,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她立刻便明白了,这位小阁下定是还陷在美梦里没醒。无奈地摇摇头,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正要再唤一声,便见床上的小小身影动了动。
“唔嗯……”迪特里希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乌黑的软发蹭得被褥起了些褶皱,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显然不愿接受“已经要起床”这个残酷的事实。
“阁下……再不起就要来不及啦,信徒们都快到教堂门口了。”雷尔雅莉走到床边,放低了声音哄劝,目光落在他露在被子外的小脚丫上,那脚丫还无意识地蜷了蜷。
“再睡一会儿……就十分钟……”迪特里希从被子里挤出几句含混不清的嘟囔,眼睛依旧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语气里满是孩童的撒娇与赖皮。
雷尔雅莉扶了扶额头上的修女头巾,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俯身轻轻一用力,便将这位赖床的小阁下从被褥里抱了起来。小家伙轻飘飘的,像一团柔软的棉絮,顺势往她怀里缩了缩,鼻尖蹭了蹭她的衣襟,竟又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照顾了迪特里希这么久,雷尔雅莉早已摸透了这位小阁下的性子:他确实掌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风之力,指尖轻动就能掀起小小的旋风,甚至能让枯萎的花朵重新舒展花瓣,但除此之外,他和普通的小孩没有半分两样——会挑食,会撒娇,会因为做了美梦而赖床,甚至比一般孩子更爱黏人,活脱脱是个被精心惯着长大的小家伙。
“难道真的是风神巴巴托斯大人惯的他吗……”雷尔雅莉一边轻声嘀咕,一边抱着迪特里希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她动作轻柔地帮他套上里衣,系好领口的缎带,又给他穿上绣着风之花图案的披肩,生怕弄醒了怀里半梦半醒的小家伙。
毕竟,这位能与风神亲近、身负纯净风之力的小眷属,可是整个蒙德教堂最宝贵的存在啊。
“啊唔唔——”迪特里希半眯着眼睛,小嘴下意识地张开,含住雷尔雅莉递到嘴边的蜂蜜面包。松软的面包裹着甜润的蜂蜜,在舌尖化开淡淡的香气,可他的眼皮依旧重得像坠了铅,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还没从回笼觉的渴望里挣脱出来——往常这个时辰,他本该窝在暖乎乎的被子里,说不定还能再续上和巴巴托斯大人的星星梦。雷尔雅莉端着温牛奶,用小勺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见他含住勺子时还轻轻砸了下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等细心地喂完最后一口面包,又用柔软的棉帕替小家伙擦干净嘴角沾着的面包屑,雷尔雅莉才牵起他温热的小手,引着他往主教堂的方向走。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堂长廊的彩色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从敞开的侧门溜进来,掀起迪特里希衣角的流苏。
“阁下,等会面见的居民们大都是教堂的老教徒,都很和善,所以您不用担心,您只需要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就行。”雷尔雅莉放慢脚步,配合着小家伙的步幅,声音温柔得像春风。
“唔唔。”迪特里希含混地应着,另一只小手抬起来,轻轻揉着酸涩的金色眼眸,长长的睫毛在掌心下扫过,留下细碎的痒意。
“还有呀,您只要记住您是风神巴巴托斯大人的眷属大人就行!大家都会尊敬您的。”雷尔雅莉又轻声叮嘱,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试图给他打气。
“唔唔……”小家伙的声音黏糊糊的,被牵着的手微微晃了晃。又走了几步,鼻腔里吸入的风带着风之花的清香,他才总算有了些精神,金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却依旧蒙着一层困倦的水雾,像被晨露打湿的琥珀。
视线往下一落,他先注意到的不是长廊里的浮雕,也不是远处传来的人声,而是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件绣着风之花图案的白色薄纱里衣,领口的缎带系得整整齐齐,外面的披肩也扣好了每一颗银扣,连衣角都没有丝毫褶皱。雷尔雅莉果然把他打理得好好的。
想到等会儿要见陌生人,一丝羞涩忽然从心底冒出来,像藤蔓悄悄缠上指尖,倒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停下脚步,晃了晃雷尔雅莉的手,声音里还裹着没散的迷茫,细细软软的:“人会很多吗?”
雷尔雅莉低头看向他紧张得微微攥起的小拳头,斟酌了一下开口:“嗯——还可以吧。”
“还可以吧”?迪特里希在心里悄悄琢磨着。以前雷尔雅莉说“还可以”,往往是指不算太多的意思。他悄悄松了口气,小眉头也舒展了些:应该是不会太多了吧?要是人少点,他说不定还能鼓起勇气,照着雷尔雅莉教的话说几句,应该……能应对一下下吧?他抿了抿嘴,又被雷尔雅莉牵着,慢吞吞地往前挪步,金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怯生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