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深山腹地,一处坐标不存在的指挥室。
空气被无数精密仪器的热量炙烤着。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一个刺眼的红色光点,正以一种癫狂的速度,沿着预设航线,直插渤海湾深处。
“嫂子。”
王铁柱的嗓音有些干。
他盯着那个光点,仿佛能看见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正撕裂海浪,咆哮而来。
“这帮孙子,跟屁股上点了火似的。”
“看来咱们送的‘礼物’,他们收到了,而且很喜欢。”
他挠了挠后脑勺,脸上的肌肉紧绷,那是大战将至的兴奋,也混杂着一丝压不住的忧虑。
“他们这是……真信了?”
“信了您被顾爷在京城的动静吓破了胆,正收拾细软往老林子里钻?”
沈惊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大红袍。
她的目光落在沙盘上,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冰的刀锋。
“不。”
她吹开浮叶,轻啜一口。
“他不是信了。”
“他是疯了。”
“一个被主人怀疑、被同伴背叛,又自以为抓住了唯一救命稻草的赌徒,会拼尽所有去抓住它。”
“哪怕他心里清楚,那根稻-草下面,连着一张足以绞断他脖子的钢丝网。”
王铁柱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只知道,这位平日里清冷得像画中仙的嫂子,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兵王都更令人胆寒。
她身上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视众生为棋子,冷漠计算着每一步生死的,绝对的理智。
“通知下去。”
沈惊鸿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情绪。
“沿岸的兄弟,把所有伪装都撤了。”
王铁柱愣住。
“啥?嫂子,这不等于告诉他们,咱们发现他们了?”
“不。”
沈惊鸿摇了摇手指。
“这等于告诉他,我们的人,被吓跑了。”
“我不仅要让他们顺利登陆,还要让他们走得舒舒服服,一路上连块绊脚石都不能有。”
“我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天神下凡,而我们,是仓皇逃窜的蝼蚁。”
她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投向沙盘上那个被她亲手标红的狭长山谷。
“老话说得好。”
“捧得越高,摔下来,才能碎得越彻底。”
王铁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能想象到,那帮自以为是的洋鬼子,大摇大摆走进那个死亡陷阱时,会是何等傲慢的嘴脸。
他又想起了什么,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嫂子,您放心。”
“伐木场缴获的那些‘新玩具’,已经全部按照您的图纸,布置到位了。”
“就等着这头‘狮子’,自己把脖子伸过来。”
……
与此同时。
京城,西山指挥中心。
这里的气氛同样凝重,更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顾野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着架在桌沿,手里把玩着一只锃亮的Zippo打火机。
“啪嗒。”
清脆的机簧声,在落针可闻的指挥室里,一下下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火苗跳跃,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忽明忽暗。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仙女座”号那近乎自杀式的航行轨迹。
“疯了,真他娘的疯了。”
一旁的杨破军身体绷得像块钢板。
“顾少,这帮人就这么直愣愣地冲着嫂子去了,这是要玩命!”
“咱们在东北的人手,真的够吗……”
顾野没说话,慢悠悠地点了根烟。
深深吸了一口。
再缓缓吐出。
青白的烟雾缭绕上升,他眼底的笑意玩味而冰冷。
“老杨。”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京城爷们儿特有的懒散腔调。
“你告诉我,是饿疯了的狮子厉害,还是一个挖好了陷阱,手里端着猎枪的猎人厉害?”
杨破军一滞。
“那当然是猎人。”
“那不就结了。”
顾野弹了弹烟灰。
“更何况,咱们家那位‘猎人’,她手里端的不是猎枪。”
“是炮。”
他那份笃定和不容置疑的信任,仿佛不是在做一个判断,而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站在一旁的侯三(猴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大,您跟嫂子这配合,绝了。”
“一个在北边挖坑埋人,一个在南边煽风点火。”
“那帮叫什么‘寻光之人’的,估计这会儿正关起门来开大会,互相指着鼻子骂对方是叛徒呢。”
顾野嘴角扯出一个森白的弧度。
“光骂,不够热闹。”
他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
“让苏黎世那边的朋友,再放个消息。”
电话那头的人恭敬应声。
“就说,‘枢机’那老东西为了平息众怒,安抚其他圣徒,准备把‘白羊’账户里剩下的资产,分给几个在欧洲损失惨重的家族。”
猴子和杨破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这招太损了!
“白羊”账户早就被嫂子搬空了!
放出这个消息,那些本就损失惨重、眼睛血红的“圣徒”,在发现账户里一个子儿都没有的时候,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认为,“枢机”在羞辱他们!
用一张空头支票,把他们当猴耍!
到时候,不用顾野动手,寻光之人内部,自己就得先打出狗脑子来。
挂了电话,顾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串脆响。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城沉沉的夜色。
“狮子,进了笼子。”
“剩下的那些豺狗,也该开始抢食了。”
“惊鸿,我把戏台给你搭好了。”
“剩下的……”
他低声笑了,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宠溺与骄傲。
“就看你怎么唱这出好戏了。”
……
渤海。
“仙女座”号的船头,像一把烧红的刀,劈开了漆黑的海面。
代号“狮子”的金发男人,站在舰桥最前端,任由冰冷的海风吹动他的风衣。
他的脸上,再无之前的癫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亢奋后的病态平静。
“长官!”
一名属下跑来报告。
“已进入华夏领海!航线上所有监控信号,全部静默!”
“未发现任何阻拦!”
“狮子”嘴角的弧度越发狰狞。
“看到了吗?”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黑暗。
“这就是恐惧!”
“那个叫顾野的男人,已经被‘黑霜’吓破了胆!他甚至不敢派一艘巡逻艇来窥探我们!”
“他在害怕!他在发抖!”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的女人能跑得再快一点!”
属下们的脸上,也纷纷露出狂热而嗜血的笑容。
那段血腥录像带来的恐惧,此刻已经在“狮子”的蛊惑下,彻底转化成了对弱者的鄙夷和对杀戮的渴望。
“距离预定登陆点,还有三十海里!”
“狮子”缓缓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有些褶皱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清冷绝美的东方女人。
沈惊鸿。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照片上的脸,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扭曲的征服欲。
他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很快……”
“很快,你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守护者后裔。”
“你将成为我的战利品,我献给‘枢机’阁下最完美的祭品……”
“不……”
他忽然神经质地笑了。
“或许,我可以把你留给自己。”
“毕竟,一个能让顾野那个疯子交出‘黑霜’的筹码,其价值,可远比献给阁下要高得多……”
狂风呼啸,卷起他的低语,瞬间消散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身后的“仙女座”号,如同一只巨大的钢铁幽灵,悄无声息地,一头扎进了那片为它精心准备的,位于东北大陆的……
屠宰场。